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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29)

  他的火不仅没有消褪,反而被她这一出主动请罪的戏码激得更加旺盛,可脸色却已不似先前那么黑——他自十四岁那年便入都堂视事,观风起cháo涌大小政事无数,又岂是不会演戏之人?

  于是他微微扬唇。

  然后伸手接过了她的折子。

  心底却是狠狠地道——

  孟廷辉,今日你为博翰林院众臣之心而自甘领此乌有之罪,它日可莫要后悔失了他的信任。

  他一边翻开折子,一边低声道:“如此重责,岂容你这般儿戏?罚俸半年,从此夜里不得留院祗候,倘是……”目光在扫遍折子后突然一滞,话也跟着顿了一下,眸子又重新瞥向她,然后才道:“倘是以后再误一事,便永不得再入翰林院。”

  语气虽寒肃平缓,可捏着折子的两指却紧得要命。

  她伏身叩下去,开口道:“谢殿下不贬之恩,臣以后在翰林院定当竭力尽心,再不敢犯一差半错。”

  他看向她身后众人,翻肘立案,指间捏着的折子哗地一下垂落开来,上面的字不算小,足以让众人看清,然后他一晃腕,那折子一角便挨上了案边的宫烛青苗,嘶啦一下便着了起来。

  她听不见他开口,便一直叩在那里,两手压的地方满是碎瓷,扎得她掌心生疼。

  方怀突然出列上前,躬身道:“殿下恕臣直言。孟廷辉自入翰林院以来便兢兢业业、恪尽己责,此次誊错诏书一事也是偶例,倘是罚她从此夜里不得留院祗候,臣以为过重了。”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皆是纷纷附和。

  她犹然跪着,一动不动,额首伏地,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qíng。

  他看着那折子被火吞噬殆尽,搓了搓指尖沾到的灰,竟是痛快地应道:“便听方学士之言,只罚她半年俸禄。”

  她立时道:“谢殿下。”

  声音轻轻柔柔,直直敲进他心底。

  他起身,脸色转缓,对着方怀及其余几人道:“如她所言,未经先行请旨,我今夜来此确是坏了规矩。”

  一屋子人皆言不敢,垂了头恭送他出门。

  待他走了出去,远远地没了影儿,才有老臣转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疼惜道:“这地上冰冷,又有瓷渣,跪了这么大半晌,只怕是难受坏了罢。”

  她笑着摇头,“不碍事。”

  方怀撇眸,定望了她一阵儿,遂道:“你今夜便先回去休息罢,明日一早再来找我。”

  她乖静地应了下来,去收拾了自己的物件,披了厚袄,便出了门。

  外面寒风刺骨,官裙下面被茶浸湿了的地方瞬时结了层薄冰,硬硌硌地敲着她的膝头。

  一出翰林院大门,转向御街,没走几步,她便被人一把扯了过去,来不及反应时足下一绊,身子蓦然跌进男人的一双臂膀中。

  章三十六 锋芒(下)

  静夜中,长长的御街上了无人声。

  不远处翰林院朱墙高檐下泄出的昏huáng光线斜漾过来,淡淡映亮了她眼前的男子面庞。

  一张脸寒如千年冰壳,异色双眸中满满都是怒意。

  夜风轻过,撩起她的绯色襦裙,渗骨凉意一点点侵上来。

  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殿……”

  甫一开口,她的下巴便被他狠狠捏住,抬起来。

  她差点咬到舌头,唇微张,看着咫尺之间的那张脸,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只见他唇边慢慢地泄出白气,这才幡然回神,攥紧了手中的书匣。

  知道他会动怒。

  抑或是,他的怒火从始至终就没褪祛过。

  沈知书参劾王奇一事,他心中定是偏袒同意的,然因古钦之故而未能将其革职却诏还归京,只怕他早已是大大不悦;翰林院此番光明正大举反对之意,他竟是因她而连火都撒不出来,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过往种种私行犯上之举,他未与她真正置气;可这回在朝政上她挡他之路,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

  更何况,她在那折子上还写了……

  “你可知自己都写了些什么?”他开口,语气沉僵无比,“古钦乃二朝老臣,为国为民不可谓不呕心沥血,纵是于朝政上与我意见相左,又岂会行此忤逆上意之举?”

  她低眼,不去看他怒色,只道:“殿下意yù在此处对臣如何?就不怕会有人看见?”

  “孟廷辉。”

  他手上力道加重,她的下巴蓦然一痛,抬眼就见他那愈发不豫的脸色。

  她微微咬唇。

  知他不喜多言,可他每次一叫她的名字,就会让她从心尖上都开始发颤,那三个字从他口中道出,纵是怒火横生,也掀得动她百般潋滟之qíngcháo。

  她一字一句道:“臣在折子上写的俱都是实言,殿下愿信便信,不愿信则罚臣,臣绝无二话。”

  他猛地松开手。

  竖格红线,一行二十四字,工工整整洋洋洒洒的一封请罪折子,纵是他后来扬手示众乃焚之,又有谁能看得清她压在底线上写的那行蝇头小字。

  昨夜确是她留院祗候。

  张仞、刘刚二学士接内都堂来人传古相手谕,乃锁院制诏。

  短短一句话,竟是扯了三个重臣进来,话锋更是直指当朝首相尚书左仆she兼门下侍郎古钦,其意若何,他能看不懂?

  他能因翰林院所制的那封糙诏而动怒,却绝不肯因她这不知真伪的一句话而对肱股忠臣起疑。

  之前二府三省重臣共议王奇一事时,古钦纵是多有持异,却也是因沈知书于青州大营月头银一例上未举确凿证据罢了,绝非是因私心而yù偏保王奇一人。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从翰林院的其他人那里求证,她这所言究竟为实为虚,更遑论他究竟是该信还是不信她。

  不由想起那一夜她对他说的那番话。

  她yù博翰林院老臣之信任,且又yù对他恪尽忠责,因是行此种种之事——可他当真能信她那番话否?

  安知她不是因一己之私yù,二面讨好,二面做人,挟他之亲信而在翰林院众人面前演戏,又借翰林院之内事而在他面前污击朝中忠臣?

  他不会傻到受一个女人摆布。

  然而他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因一个女人而大动肝火,甚至因她而起了怔疑退却之心。

  纵行如剑,而势平八荒四野。

  他自幼便听父王之教诲,多年来于朝政上兼听而独断,何时被人搅得这般错乱无决过?

  他一早便知她不可小觑。

  可他绝没料到她一次次地让他对她另眼相看——可看却看不透,她这心底里存的,究竟是忠义还是……

  “殿下。”

  她轻声唤他,下巴微仰,眼角水露盈盈。

  一副妩静的模样,脸上全没了方才在制诏厅里跪着时的那种倔qiáng和qiáng韧的神色。

  他沉眉,脑中陡然闪过的是当初她在东宫内殿中、在他冷案上的挑逗之样,更是想起了那一次她在北苑骑she受伤时、伏在他那匹高骏战马上的柔弱神qíng。

  她当真是叫他琢磨不透。

  这张脸庞如此年轻单纯,这双眼睛如此湛澈透亮……她望着他时,就像是要一心一意地望着他,什么都不想,只是望着他,就好。

  忽起一阵狂风,chuī动树梢积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盖过他与她的肩头,扰断了他的思绪。

  她抽了抽鼻翳,低声道:“殿下,臣很冷。”

  他不语。

  她轻轻跺脚,又道:“殿下,臣自未时以后便没吃过东西。”

  他仍旧不语,好似没有听见她在说话。

  她鼻尖红红的,一双眸子里的水好似也被冻住了,目光半晌不移,只是看着他,继续道:“殿下,臣再在此处站下去,就要因饥寒jiāo迫而晕倒了。”

  他眉头动了一下,听她声音甚是可怜,可却不信她的话。

  天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她看着他,眼睫忽而一扇,垂了眸子轻叹一口气,双腿一弯,身子蓦然朝他那边倒去。

  他反应不及,只下意识地伸臂一揽,叫她不要跌伤。

  却不料她歪了脑袋,一张小脸准确地埋入他襟前厚袍里,紧闭双眼,再也不动一分。

  章三十七 册妃(上)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有些僵。

  低眼看她,见她埋了头在他胸前,半侧的脸颊色泽苍白,呼吸淡淡轻轻的,好似是真的晕了过去。

  他叫她:“孟廷辉。”语气仍旧是生冷含怒,隐隐带了威胁之意。

  她不语不动,就这么倚靠在他身上。

  纵是隔了两人厚重的冬衣,他也能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软曲度,在这寒冷寂夜中一点点地擦起他体内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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