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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38)

  孟廷辉看着他一路走到chuáng边,脸色亦是淡然,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去掀帐子,“殿下。”

  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英寡仍是不言语,替她将纱帐撩起来,挂上chuáng头两边垂钩,缓缓撩袍,坐在了chuáng边。

  她眼底dòng亮,神色异常安然,又开口:“殿下忘了,君臣有别。”说着,便撑身而起,可才动了两下,手就被他蓦然压住。

  “没忘。”他道,语气寒凉。

  她低眼看了看他覆在她手上的大掌,胳膊忽然微微发颤,抬眼看去,就触上他那辨不明道不清的目光。

  他盯着她,异色瞳底有火浅浅流过,怒气横涌,又搀杂着不忍怜惜。

  她身上穿着沈知礼的衣裙,露在外面的脖颈上有刺眼的淤青痕迹,显是被人用力抓勒过;她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右耳根处红肿着,上过药,可却仍有血丝渗出。

  她似是不知痛一般,看着他的双眼仍是清湛如常,微微扬唇,对他道:“臣无大碍,只是殿下让人带给臣的那个梅红木匣儿被弄丢了,臣还没来得及尝尝那些小食……”

  话未说完,她便被他猛地拥入怀中。

  她微喘,心中蓦起惊澜,下意识推拒,手刚抵上他胸前,身子便被他紧紧地一箍,再也动不得一寸。

  他滚烫的唇息贴在她耳旁:“孟廷辉。”

  她忽然泪涌。

  可却抑住不出声,眼一垂,泪珠儿无声地落在他肩头。

  手抵之处正是他的左胸,暖热,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下敲击着她的掌心。

  他抱着她,不松手。

  就如十多年前的那一个雨夜,她浑身上下都在抖,蜷缩在他怀中不语不动,过了许久许久,终是怯泣出声。

  他听见她抽噎,不由稍稍放开她一些,手移上去捧住她脑后,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

  长指穿过密束长发,触上她脑侧被撞后高高鼓起的一个肿块。

  她闷哼,肩颈一颤,显然是痛极。

  他马上放开手,侧眸就见她耳后血丝脸上红印,一刹间心火又窜,烧得他整个胸腔都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肺被层层燎过,血ròu模糊。

  多年来被道无qíng寡yù,似是今日方知,心长在身上,心是会痛。

  章四十八 心(下)

  他从未像这般主动拥抱过她。

  可这一抱,却令她觉得这么多年来所图所想的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拥抱,温暖有力,坚硬悍然,足以让她倚靠放心。

  他以为她会泪流不止,可她只小小抽噎了一阵儿,便埋了头在他胸前,湿漉漉的长睫微微垂下,呼吸也跟着淡下来,好似气力已尽。

  这一夜她定是又惊又惧,想必是疲累非凡。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屈臂揽着她的腰,让她就这样靠在自己胸口睡过去,低眼注视着她状似恬静的脸庞。

  一看见那触目的掌括指印,他心头的火苗就隐隐在跳。

  露在衣裙外面的肌肤上尚有这么多的伤痕,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来她之前是怎样被人欺侮的。

  撑在chuáng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

  还好,她没大碍。

  否则……

  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怒气,浅睡易醒,眼皮微微一动,又睁开了眼,一双黑眼仁儿仍透着水雾,望向他。

  他慢慢把她放平,又替她掩上被子,“睡。”

  她在头挨上软枕的时候蹙了蹙眉,他顿时明白他又碰到了她的伤,脸色不禁一黑,冲门外喝道:“来人!”

  沈知礼推门进来,看见里面的qíng形,不由又往外退了半步,才低头道:“殿下。”

  他横眉,“着人去宫里传御医。”

  沈知礼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孟廷辉伸手轻扯他的袖口,“殿下又何必为难沈大人?”她转动身子,微笑道:“臣还没醒来时,沈大人便找了郎中来瞧过了,”她又指了指chuáng头放着的几个小药盒,“郎中说都是外伤,拿这些药捈抹几日便好了。”

  他看见她微微带笑的脸,眉目愈发冷冽,一张脸黑到底,不语,探手去拿过那几个药盒,一一打开来,放在鼻下仔细闻过,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开些,挑了其中一个浅rǔ色的药膏,划指抹了一层,另一手去捧她的脸,然后一点点地抹在她的伤处。

  药膏软凉,他的手指却极硬烫,虽是小心,可下手仍是不自知地有些重,她被他碰过的地方会痛,但却忍着未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她知他一向认真专注,任是什么事qíng到他手中都会做到无人可比,可她却从没想过他会这么认真专注地……对待她。

  他的脸色黑冷不豫,可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温温漠漠,令她心跳逐渐加快,到最后脸色竟也泛红。

  想起那一夜她对他袒露心迹时,他偏过头不看她的神色。

  想起白日里她接到他命人送来的夜市小食时,心里那且惊且喜的感觉。

  她尚未问过他心思究竟如何,便遭了此事;可她看着他此时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事不是非要问了才能确认的。

  就这样,也好。

  他替她的脸、耳根和脖颈上的伤痕都抹了药,然后合上药盒盖子,拊掌于膝,定望了她半晌,才哑声道:“……可曾看清那些人?”

  她闻言,脸色登时转寒。

  心知他必不会轻饶那些人,更知他定是忍了许久才问出这句话,可她却是无言以告。

  夜色那么黑,挣扎之时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分毫便被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沈府里,连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甚清楚。

  半晌,她才摇了摇头。

  他看出她目光复杂,可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又想起那令人惊惧的事qíng,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起身道:“这几日便留在沈府里,待身子无恙了再入朝。”

  但她神色镇定,不像是回想起不堪之事的模样,看他要走,又突然开口叫住他:“殿下。”

  他回头,挑眉。

  她半撑起身子,“殿下,臣有一请。”

  他见她眼中水亮,就知她心头必又是盘算了些什么,不禁皱眉,不解她怎会在此时此刻还有心思一本正经地向他求请,于是冷眉冷眼地看了她半天,但终是不忍驳她,只道:“说。”

  她的声音却凉下来,一字一句道:“臣请殿下准臣参审王奇一案。”

  “荒唐!”他想也不想地便驳了她,脸色作怒。

  且不说她现在一身伤痕,竟不多想想自己身子如何,单说王奇一案他已jiāo由大理寺、刑部并御史台三司会审,又哪里容得门下省去参一脚!

  她看他脸色变了,也不多言,只静静地一拢薄被,眼睫掀起又落,一脸苍淡之色。

  纵是她再傻,也知今夜此事必与王奇一案有关——先前御史台侍御史严叟那封参劾她的折子被他压下不表,想必御史台的人私下定会议论太子对她恩宠过甚,而她这佞幸之名必也少不了;今日王奇又因她一封奏疏便被太子下了御史台狱,此事放在旁人眼中,定会以为又是因她擅谀所致。

  那些东党朝臣们……

  她想着想着,额角就开始痛起来。

  她还是太天真,以为不与人恶争便可安然无事,却哪知她不蓄意害人,别人却不会因此而放过她。

  说到底,此事必也是为了恐吓她而行——想来王奇一人还不值得东党因此事而报复她,不过是因风闻她颇受太子宠信而担心她日后会更加得势,所以想要使些手段让她知道知道厉害,莫要一日到晚只知希意谀上。

  她脸色愈冷,手在被子里轻轻攥起。

  若是要将她bī到这个份上,那便不要怪她不走为善之路。

  她抬睫,看向他道:“殿下今夜来此必又是不掩而行,想来此时大内禁中人皆已知。御史台群吏已言臣受宠颇甚,臣这清誉以后哪里还找得回?”

  他对上她的目光,语气不善:“你不满?”

  她忽而一笑,柔声道:“臣怎会不满,臣只是……”纤眉微展,声音低下去:“臣只是觉得,既已背了这希意谀上、佞幸宠臣之名,殿下若不允臣所请,臣这一身伤也是白受了。”

  他哑然,峻色一缓。

  忽而,忽而有些想笑。

  他知道她的小心思,更知她这是要耍小手段,可此时看着她这副模样,他竟再也驳不出口。

  更何况,伤她之人罪不可恕。

  他虽会背她彻查,却也知她会不甘。

  既如此,也罢。

  他斜眉侧眸,低声道:“允你。”

  她抿唇,看着他推门出去,心底蓦然一颤。

  是谁说过,久不见太子笑,殊不知太子笑亦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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