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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60)

  男人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将她jiāo与那二人,便利落地返身出去了。

  孟廷辉自登城始便听这些士兵们说起“霍将军”数次,心知此人当是柳旗大营的副帅霍德威,不禁觉得有些蹊跷。之前在京中时,兵报上明明说是乱军杀将占城,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均被乱军先后以枪刺死,急报虽未提及霍德威,可二府重臣皆以为霍德威亦是难逃一劫。可她却没料到霍德威根本没死,眼下看来反是事事受这些乱军士兵们尊崇,俨然一副乱军主事者的模样。

  那两个士兵一前一后地守着她,带她往最里面的屋子走去,一路缄默无语,任是她问什么也不开口。到了门边,一人伸手重叩两下,便拉开门将她推了进去,自己在外掩门候着。

  孟廷辉略有踉跄,身子跌进去险些摔倒,抬头侧眸轻扫,就见屋中坐着两个人,均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孟廷辉?”一人起身,俊脸微转,一双长眸漂亮如昔,身上青袍gān净整齐,丝毫没有被人囚困之窘状。

  她看过去,点头揖道:“沈大人。”

  沈知书脸上惊诧之色稍解,忙走了过来,道:“在下失礼。朝廷怎会派孟大人来此?”

  孟廷辉没心思同他多言,目光直直探向屋角的另一个中年男子,眯眸道:“霍将军?”

  霍德威起身,脸色黝黑,开口却是恭敬:“久闻孟大人之名。”

  她这才确认了霍德威果真没死,当下脸色就变了,却抑住没吭声,只是转头仔细看了看沈知书上下,轻声问他道:“沈大人一切安好?”

  沈知书看着她,脸色略急,似是有千言yù道,可却终是只点了点头,嘴角笑丝模糊不可辨,“我无大恙。”

  孟廷辉垂眼,抬手拢了拢官服阔袖,不紧不慢地走到屋子中央的高椅前,施然入座,这才又抬头看向霍德威,脸色素然恬淡。

  她虽是女子之身,可这短短几步却是稳实含威,气势竟是毫不逊于那些两制大臣们,一时令屋中二人皆是微怔。

  霍德威看了她半天,才一下子回神,开口道:“孟大人千里持诏赴此,既已见过沈知州安然无恙,可否将皇上手诏与霍某一视?”

  “不急。”孟廷辉面无表qíng,声音依旧轻轻的:“皇上手诏,自当于一营将士之前高声宣敕,乃彰天子浩威。我人既已在此,绝无可能会欺你霍将军一言。”

  霍德威脸色骤变,“孟大人!”

  孟廷辉抬睫瞟他一眼,问道:“cháo安北路安抚使董义成有报,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皆已被乱军处死。敢问霍将军有何良计,竟能于乱中保全己身,而能让乱军上下听命于将军一人?”

  此话端的是无比讽刺,便是傻子亦能听得出那其中的浓浓诘责之意。就连沈知书在一旁听了,脸色也是蓦地一沉。

  霍德威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冲她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持了皇上手诏,便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分毫?”

  她淡道:“霍将军自然敢。只是霍将军还想不想要这一营将士xing命?”

  霍德威额角青筋bào起,忍了片刻,终是收怒,冷笑数声,又道:“好,我且告诉你我是如何保全了xing命的!当日柳旗县知县高海当众杖杀两名士兵,惹得一营上下骄兵怨怒,割了他的脑袋还不解气,又称言执掌帅印未久的赵将军不护将士xing命,与cháo安北路转运司的人勾结着要削将士们的粮响,赵将军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人一枪刺死,营中大乱乃始!监军胡邦yù止将兵作乱,却被人以枪抵心相胁,令他带头率军占城掳民,给朝廷点颜色瞧瞧,胡监军自是不肯屈服,当即便被杀红了眼的乱军当众挑心戳死!主帅、监军皆死,乱军自是来bī霍某做这个领头罪人。霍某起自行伍,多年蒙负天家煌恩乃有今日之位,又岂会甘愿做此乱臣!可一营乱兵占城掠民,烧杀劫抢之事无人能止,霍某若是亦因顽抗而洒血身死,孟大人今日所入之城便断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

  此一番话字字涌气,说到最后,他的一双眼都爆满了血丝,人已抖得不能自持。

  孟廷辉听着,脸色自始自终未变,良久才微微垂睫,展袖道:“霍将军请坐。”

  霍德威咬牙,冷哼一声,才走去坐回原位。

  沈知书慢步踱了过来,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眉宇间一片沉暗,却也无言。

  她知道霍德威所言十有八九为真。单看沈知书这一身安然之态,再想到方才城中虽是一片岑寂却无大乱之象,便也能想到这当是霍德威束下之功。可这乱臣之行,又岂是单单凭此便能抵消冲过了的?

  良久,她才从怀中掏出裱金圣旨,冲霍德威道:“皇上亦知边军之苦,此次我奉旨前来宣敕招抚之谕,望霍将军能体念皇上一片仁慈之心,万莫再与朝廷作对。”

  霍德威斜望着她,脸色仍是黑黜黜的。

  孟廷辉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道:“cháo安北路转运使意yù削减柳旗大营将兵粮响一事并未报与朝中二府知晓,实乃其自作主张之行,皇上知道后亦是龙颜大怒。营兵因不服粮司之议而醉酒闹事,此亦是qíng有可原,但知县高海却不问将帅、当众杖杀两名士兵,实乃僭越逾矩之举。皇上有言,朝廷命官对尔等不平,乃至尔等心生怨怒、聚众为乱,然此非尔等心yù为乱,实是为势所bī,一旦有心归顺,朝廷必当不咎尔等之罪,粮响军备皆按先前之制付与尔等,从此往后只增不减。”

  霍德威听着她一句句慢慢地说,眉头渐渐舒开来,可脸上疑色愈来愈重,听到最后,看着她的眼神亦变得蛮狠起来,口中哼道:“孟大人以为霍某是三岁的孩童,信口骗某!”

  孟廷辉闻言,猛地撑案起身,厉声喝道:“你放肆!”

  霍德威本是将疑,可被她这么一斥,登时一怔,竟慑于她这气势之下,半晌都没再吭声。

  她双手一展诏书,冷眼盯着霍德威,仍是厉声道:“皇恩浩dàng,我以皇上近臣之身千里赴此边地乱军之中,岂有绯服鱼袋之臣信口骗尔之事?皇上为抚乱军之心,连夜寝食难安,亲手研墨书此一诏,字字饮恩,岂有天子手诏在前骗尔之事?”

  霍德威生生愣住,看她道:“这……”

  孟廷辉冷笑道:“皇上恩谕我皆已代为言明,霍将军若是体念君心,自当率军归顺,开城门以弃兵械,朝廷自当厚赏霍将军投诚之心;然霍将军若是执意以为我是口出诳言,便只管踞城在此不为所动,但等朝廷出兵清剿一城乱军!”

  霍德威脸色黑一阵白一阵,只盯着她,不开口。

  “霍将军。”那边沈知书忽然开口,声音凉淡却又有力,“孟大人入朝不及两年便在从四品之位,若论朝官品阶,她比我要高,若论皇上宠信,她亦是京官中的头等红臣。霍将军如何不能信她之言?”

  霍德威眯了眯眼,又冲她道:“你所言果真俱为皇上之言?”

  她却收了诏书,慢慢地坐下来,再也没看霍德威一眼。

  霍德威又望了望沈知书,皱眉沉思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又道:“容我去召城中将士们,听此宣敕之诏!”

  孟廷辉抬睫,看着他哗啦拉开门,走出去,那门又砰然掩上,震碎一地墙灰。

  然后低低一吁气,肩膀轻缩,整个人窝进椅子里,闭了闭眼。

  沈知书在旁边斜眸看她,目光却变得有些冷漠,开口道:“你方才说的话中,可有一句是真的?”

  她没睁眼,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自然都是真的。”

  沈知书眼底滚过一抹yīn雾,起身负手踱了两步,才又转头看向她,眉头紧紧皱起,“我自幼与皇上一起长大,皇上的xing子,我能不知?!”

  孟廷辉动了动眼皮,没吭声。

  他紧盯着她,半晌后又道:“便连对我,你也不能说实话?”

  她这才慢慢地睁眼,看了看他,仍旧是轻声开口:“……我方才说的,便是皇上之意。”

  章七十一 乱平(中)

  半晌,沈知书才错开目光,走去给自己斟了杯茶,拿起来慢慢地喝。

  北地气候gān燥,她的嘴唇有些guī裂,手背上犹有方才登城时被砖墙擦伤的痕迹。可她就这么端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模样平静,丝毫没有人在乱军之中的紧张神态。

  已有一年多未见,早前他离京时,她还是那个入翰林院不久、处处谨慎做人的新科女状元孟廷辉。此时再见,眼前的这个女子竟已成了臣工们口中的jian佞宠臣。而千里之外,京中朝堂上的那些风云之事,他在青州亦多有闻。

  在翰林院时敢夜谏太子,入门下省后亦敢接状弹劾王奇。在台狱中对朝廷命官私自动刑,又暗通御史台侍御史将魏明先bī出朝堂。位不过从四品,却享钦赐车驾宅院,便连似廖从宽这等圆滑之人亦肯与她亲近。皇上登基点她为大典前导官,因她之故当廷排贬四位朝中重臣。她虽遭贬,可京中朝官哪一个还敢再小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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