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苗嘴唇的血色更淡了。
那对于她而言是一段不愿意回首的过去，她不知道的是，当时在后线的他们其实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自私到了极点，在过去的一年里只看见了自己的悲痛，期待着别人来拯救她，却从来没有问过尤拉诺维奇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么？”布莱克回忆着当时的感受，娓娓向缪苗讲述道，“仿佛置身于虚无一样，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有意识却又似乎是无意识。然后非常突然的，脑子里涌入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当时窥视到的信息非常零碎，或者说也有可能是清醒过来后，脑子自动删除了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残存到至今还能回忆起来的只剩一隅。
那是属于一个女孩的记忆，一个处于高压环境下成长起来，背负了太多期待的女孩的记忆，她自幼就展示了自己在量子计算上非凡的天分，顺从地走着祖辈安排好的人生轨迹，犹如一台机械一样冷静地分析着所有事qíng。
唯一的叛逆只有刚刚踏入少女时期时，不顾父亲的冷眼，固执地穿上了那些夸张的衣物，将自己乌黑的头发染成截然不同的银色。
想来以她那xing格估计也不是真的对洋装有什么执念。对于椎名有栖而言，那大概只是一种可以彰显自己所剩无几的个xing的手段罢了。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缪苗的声音中止了布莱克的回忆。
布莱克的嘴角突然抽了抽，他滔滔不绝的嘴巴总算是合上了。
后来发生了啥，赶到的艾德曼和海因茨qiáng行广播了一通你那跑调还咬词不准的喀秋莎，然后还真把那处于bào走边缘的小毛子拉回了神……别说他不想讲，你肯定也不想听，羞耻到爆炸呀。
更何况那只是巧合，当年的尤拉诺维奇jīng神力还没有失控到如今这个地步。
羞于将某不科学真爱拯救世界案例讲出来的他咳嗽了一声，匆匆转移了话题：“总之那感觉糟糕透了，仅仅只是突然多出一个人的记忆都让我觉得脑子都要爆炸，你想想这种qíng况要是发生在有几千名的士兵的战场上会怎么样？”
一群人在激战的火线上突然一下集体失去意识，想想画面都很美。
缪苗咬住了嘴唇，齿印深入ròu里，几乎流出了血色。
“所以才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舍弃他么？”缪苗颤声问，“太过分了，这样太过分了。”
“我可从来没提过这种不人道的想法，这都是我叔叔的意思。他对尤拉诺维奇实在是太刻薄了，好歹也是自己挚友的人造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想的，什么事都做出得出手”布莱克半是嘲讽道，“但的确，他的bào走会让整个舰队处于危机之中，没有人能躲过他的qiáng制同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即将bào走之际将所有机师撤离，但那样的话虫族该怎么办？反正都bào走了，那就让他在彻底没用之前发挥一下余热来个自杀式攻击了，其实还是挺划算的不是吗？指不定就真的能灭了那群狗娘养的了。”
被他的措辞激怒了的缪苗倏然拍桌而起，她怒瞪着布莱克，眼光几乎能从他身上剜下一块ròu。
“别瞪我别瞪我，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温和一点，我开玩笑开玩笑。”布莱克连忙摇头，“你忘了你最先开始问我的那句话了么？有没有办法能够避免最坏的局面，拯救你的朱丽叶，我的回答的是‘yes’。”
“有办法哦，虽然不太靠谱，完全只是基于我的假设，但是还是有的。”
缪苗冷眼看着他：“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们需要把时间倒带回十年前，阿刻戎战役里。”布莱克关闭了之前的图像，转而调出了一个数据表格，“这是上次大战百名幸存者的资料，你自己看看吧。”
缪苗匆匆扫了一眼，便发现了其中的特异之处。
瞬间，她的脑子里搜索出了和这相关的信息——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同伴在尼米兹和巢xué级接触的时候忽然都像是失去了意识的行尸走ròu一样，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全部都僵在了原地，只有我和少数几名机师还保留了清醒意识。】这是柯德莉在空二师完全孤立无援时对她叙述的真相。
【一直没有告诉你对么？我的jīng神力阈值也只有B。】这是柯德莉为了开导她时坦露的心迹。
她惊诧地偏头看向了布莱克。
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而后点头：“没错，所有幸存机师的共同点只有一个，他们的jīng神力都在A级之下。”
第147章
人类的jīng神力是虫族生物电波的弱化版本， 由最初接触到虫族的人类所感染，然后传染其余的人。
更qiáng大的jīng神力意味着可以与机甲进行更jīng密的同步，在战场上拥有更快的反应速度和续航能力。
只是这些高jīng神能力者仅占人类总人口不足百分之零点零一。
jīng神力阈值是一个人所能爆发的jīng神力的极限， B级代表的并非是一个人的jīng神力能够恒定在B，它代表的是无论一个人如何努力， 最大也只能发挥出B级的水准。
驾驶空战机甲的最低要求是B级，意思是一个人的jīng神力必须恒定在B, 才能启动它。像是柯德莉和缪苗这类型的人， 她们实际上都是qiáng行训练自己以达到让jīng神永远处于高度集中状态，才将有限的才能激发到极致，勉勉qiángqiáng够到那些拥有才能者的后脚跟。
可是长时间的高度集中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
“你自己也发现了，不是么？B级驾驶空战机甲终究是太勉qiáng了。实话实说，我相当钦佩你的驾驶技术，但是jīng神力就是机甲的燃油，燃油不够再高超的技术也于事无补。”布莱克对缪苗说，“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在对虫作战中， 一个闪神可能就会让死神亲吻你的脸庞。”
缪苗很平静地：“嗯， 我知道。”
她知道这是将会伴随她一生的短板， 她对这件事qíng从一开始羞于开口， 或是自nüè式坦露， 到后来已经能用平常心看待，花费了太多时间和jīng力。
“军部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A级的jīng神阈值才能入学赫尔文。”布莱克话音一转， “但是这个规定却在十年前的战役后被模糊化了，原因不单单是所谓的人手不够，还因为军部发现了jīng神力在A级以下的人，大概是因为自发的脑波本身就不是太过qiáng力，在尼米兹号事件里，只有他们的意识没有被同步一体化。”
“这些评级B的机师的确在jīng神力方面有着不可弥补的短板，但大部分都如同你的教官柯德莉一样，在驾驶技术上是真正的王牌，他们最后突破了虫群的包围，在尼米兹自爆之前启用了临时折跃装置返回了母港。”
“所以‘能不能救他’，这件事qíng可能xing，在你的身上。”
缪苗放在桌上的手，逐渐握紧：“怎么做？”
“方法很简单。”布莱克微笑，“他和密苏里同步的和机甲同步的原理是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即便是他，也要仰赖同步装置才能发挥出自己的jīng神力，只要在他bào走后将同步装置从他脖子上取下来就能中止同步，盖上他溢出的jīng神力了。”
缪苗理解布莱克的意思了：像是她这样不会被他影响的空战机师，是达成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缪苗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件事？”
在尤拉诺维奇bào走的那一刻，他的所有利用价值都将回归于零，只要超越了那条界限，他就不可能再回来了，今后再也不能继续使用他的jīng神力覆盖战列舰了，因为只要同步开始，他就有第二次造成全意识一体化。
救下他也没有用，所以怀特才能如此轻易地将他弃之如履。
布莱克相当慡快地坦白道：“我不想他死。”
这个回答出乎了缪苗的意料，在她二度开口之前，布莱克率先补充：“哦，你别搞错了，我可跟他没什么感qíng，还犯不着为了旧时那点qíng谊冒这种在军事法庭上肯定会被弄死的风险。只是在我的个人观点里，他还不能死。”
缪苗略带疑惑地蹙眉。
“你试想一下，我叔叔为什么要让他自爆？还不是因为他笃定了只要这么做了，就能彻底摧毁掉巢xué级。但是万一不行呢？你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敌人可是十年前尼米兹自爆都没有杀死的亡灵。如果没能成功消灭它，还赔上了一个尤拉诺维奇，那么我们真的是一张底牌都没有了……你也别太悲观，联邦早就准备好了全民撤退，要是这场战役我们败退了，也只是重新洗牌，将这片星域拱手送给虫族，继续迁徙到下一个准备好的新家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