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的一声,食盒装上了木桌。崔清桐赶忙去寻云安的视线,并没有意料中的失态,他出乎意料地平静,牵着俩个孩子的手跨过门槛,苦笑道:“终于有一别,终有一别啊。”
临行前一日,军营内清点人员、兵器、粮草。
韩武嘴上叼着根稻草,叉着腰,很惆怅地看着不远处存放粮草、军用的板车,思绪万千。
前几日张殊南上了一道折子,大意是请官家给关外多拨些军费。
这话一出,可是踩着不少人的尾巴了。
三司使姚立君当即跳出来训斥道:“国库中的银两,约有十之七八都充作军费,你还想要多少?”
武将们站在后面敢怒不敢言,是啊,十之七八都充作军费,京外的士兵吃糠咽菜,好几日才能吃上一顿白面馒头。
枢密院事王清正斜了一眼姚立君,皮笑肉不笑道:“那银子都去哪了?”
姚立君回看他,也跟着笑:“是啊,去哪里了?”
朝堂上一派寂静。
韩武立在后头冷笑:还能去哪了?吃空饷吃没了呗!
吵来吵去,众人又将视线落回了张殊南身上,姚相公不敢同王清正吵,于是转过头追问张殊南:“张学士,今日何出此言啊?”
韩武心道这张殊南还是太过年轻,怎么能玩的过这群老狐狸,白白的当了活靶子。
张殊南拱手道:“臣思虑不周,请官家降罪。”
中书侍郎郑肇适时的咳嗽一声,慈眉善目地出来解围:“张学士年纪尚轻,往后多加历练,不必妄自菲薄。”
郑相公的意图,韩武倒是琢磨出来了。
官家膝下的四公主韦蔓露和六公主韦元同尚未婚配。
四公主是郑相公之女,贤妃娘子所出,六公主则是桑皇后所诞。
郑相公这是想拉拢张殊南做女婿啊。
官家见郑相公给了张殊南台阶下,呵呵一笑:“郑相公说的不错。”
本来这事到这也就结束了,谁料张殊南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诚恳道:“臣资历尚浅,经验不足,叩请陛下降罪。”
韩武当时的评价是,张殊南这人不仅听不出好赖话,还给脸不要脸。
景泰皇帝愣了一下,拍着扶手道:“诶,降罪太重,那就——”
王清正适才道:“官家惜才,不如让张学士跟着臣,就在枢密院任职吧。”
煮熟的鸭子飞了,郑肇笑的颇尴尬,“如此甚好,甚好。”
官家见状,只好下旨让张殊南兼任枢密都承旨,即刻赴任。
这场风波才算平息。
眼前的空旷处突然出现一匹模样清秀的白马,牵马的小哥背着一把用布包裹的长弓。
韩武这人记性好,一眼就认出他是张殊南身边的小厮。
没一会,云霁就跑了过去,抱着白马又摸又亲。
云霁笑着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张殊南怎么没告诉我?”
“您刚到汴京,流星就已经在路上了。”赵靖将身上的弓卸下来,“这是大人让我转交给二娘子的。”
云霁握着弓,犹豫地问:“他还好吗?我听人说,他在朝堂上被针对。”
赵靖笑道:“大人知道二娘子要问,让二娘子放心,万事有他。”
云霁牵着流星,缓缓地走进营地,自家傻儿子的声音随即响起:“云霁,你哪寻来的马,真俊呐!”
韩武换了一个姿势坐,他这会子才反应过来,张殊南当真是聪明人。
端明殿学士是个花团锦绣的面子官,实际上一点实权都没有。当朝的状元郎不少,唯独张殊南,一出来就做高官,挂虚职。
官家为的什么?明眼人都知道,只要驸马是张殊南,他尚四公主还是六公主并不重要。
张殊南这一招,是明贬暗升。使他顺理成章的从一个虚官,变成了差遣官。
不过,为什么是枢密院?
枢密院虽与同中书省并称“二府”,但官家几十年来重中书省,暗削枢密院的军政大权,枢密院已大不如前。
他一个文人,为什么不选郑相公,不去中书省?
这不是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去走独木桥?
这一头云霁利落地翻身上马,手勒疆绳,在营地内晃荡。
女郎青丝束起,小麦般的肌肤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细长、上扬的凤眼,像一只燃着火焰的凤凰,热情洋溢。
韩武遥遥相望,忽然懂了,张殊南是为了这个丫头。
没想到,还是个情种。“呸”,他把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吐出来,朝着儿子招招手,“自中,你过来!”
韩自中呆呆地盯着云霁看,压根没注意韩武的招呼。
云霁自上而下睨他一眼,提醒道:“你爹找你。”
他如梦方醒,摸着头往外头走,死鸭子嘴硬:“我听见了,只是不想理他罢了!”
韩自中走过去,拱手道:“父亲找我何事?”
韩武看着比之前壮实许多的儿子,斟酌着开口:“爹爹明日便要回关外了,你也不小了,要为自己做打算,是参加科考,还是……”
“参加什么科考,我跟着父亲去关外。”韩自中道。
韩武欣喜道:“此话当真?”
韩自中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小子,你果然是开窍了。”韩武揽着他往回走,“去了关外,我给你找最好的师傅,授你带兵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