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菱歌却也猜出了几分,道:“霍伯父一向偏心,满心满眼都是妾室和幼子,哪里顾得上姐姐呢?姐姐别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倒是委屈了肚子里的小皇子了。”
霍初宁听着,神情才和缓了些,道:“阿瑶,你可知道,我父亲为霍初语挑选的夫婿是谁?”
菱歌一怔,转而一笑,道:“我方才听陛下说是杨阁老家的公子,想来便是杨惇了吧。”
“你竟知道?”霍初宁不解,道:“阿瑶,你当真都放下了吗?”
菱歌只觉脸上有些冰凉,许是吹了风,这时候让炭火熏着,倒有些发烫,她顿了顿,道:“都放下了。”
“我从前还只当你是在骗我,如今瞧着,你倒的的确确是想穿了。”她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悲是喜,只道:“也唯有我放不下罢了。”
菱歌安慰道:“姐姐不必为我抱不平,杨公子早以为我死了,他愿意娶谁都是他的事,我再没有接受不了的。”
霍初宁苦笑着看向她,道:“阿瑶,我从前一直盼着你放下,如今,倒舍不得你如此洒脱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有时候真怕,怕你们都走了,只有我还留在原地,没有路可以走。”
“姐姐孕中又多思虑了。”菱歌笑着道。
正说着,便见兜兰走了进来,道:“娘娘,孟太医来了。”
菱歌站起身来,将床上的帷帐放下来,方道:“请他进来吧。”
兜兰点点头,转身引了他进来。
他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很是年轻,生得文弱,行为举止倒是谦和有礼。他看着很干净,不是身上干净,是长了一张不经世事,不会结党营私更不会为人收买的脸,也难怪霍初宁会选他。
他跪下来行了礼,方走到床边,将悬脉的红线递给菱歌,道:“有劳姑娘。”
菱歌接过红线,在霍初宁手腕上绑好,孟太医才将手指按在红线上,诊了起来。
不多时候,他便将红线收好,道:“娘娘忧思多虑,须吃些安神的药,也就好了。”
霍初宁道:“有劳太医了。”
孟太医道:“还是如以往一般,微臣开了药方,兜兰姑娘亲自去抓药、煎药吗?”
霍初宁道:“是。”
孟太医道:“如此,便请兜兰姑娘随我来吧。”
兜兰点点头,便随着他去了。
菱歌道:“姐姐是担心有人会……”
霍初宁道:“这宫中处处都是陷阱,我不得不小心些。从前我能倚靠的只有兜兰,如今又多了你,我就安心多了。只是这是药三分毒,还是要少吃些。从前你在司药司,可有什么信得过的人?我想着命司药司合着我的身子体质配些药膳来吃,倒比吃这些药好。”
菱歌笑笑,道:“姐姐还是把身子养好,等姐姐身子好了,再吃药膳不迟。潘司药正直,她不愿司药司的人卷入宫廷纷争,底下的女史也都心思单纯,不会做什么手脚。姐姐若是当真让我去找人,让旁人知道了反而不好,倒不如公事公办地让司药司送药膳来,一一给孟太医过了目,姐姐也吃着安心。”
霍初宁思忖道:“这也好,若是指定谁去做,只怕给了有心人收买的机会。”
菱歌道:“正是这个意思。”
第46章 有孕(二)
等霍初宁睡下了, 菱歌便赶回了司药司收拾东西。
司药司中已得了消息,她甫一进入司药司,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她, 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却都是避过头去不看她,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似的。
菱歌心底一沉,朝着药房正中的方向看去,果然潘司药正站在那里,她发髻梳得很高, 却纹丝不乱,整个人过分地瘦削, 颇有些遗世独立之感。不像是宫中的奴婢, 反而像江南书香人家的女子, 全然不必理会世事的。
“司药。”菱歌行礼道。
潘司药淡淡道:“如今, 我可受不起你的礼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史们便纷纷退了下去。
菱歌知道,这是潘司药的意思。
菱歌道:“奴婢不过是换个地方侍奉,司药是姑姑, 再没有当不起奴婢的礼的道理。”
潘司药没有和她纠缠这个问题, 只是冷声道:“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不问世事,一心学习药理,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奴婢没忘, 也不敢忘。”
“没忘?你如今可是一头扎进这事非之中了!你以为, 凭着你的小聪明就可以逃得掉?还是以为他当真可以护你一辈子?”
“奴婢从没想过可以独善其身, 更没想过可以全身而退。自然,也没有人能护奴婢永生永世。司药待奴婢的情谊, 司药的谆谆教导,奴婢没齿难忘,可是,有的路奴婢不得不走。”菱歌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为什么?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做个女史不好吗?那些荣华富贵就如此重要吗?”潘司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菱歌要一头栽进去。她见过太多似菱歌这般的年轻女子,却没有一个可以平安回来。
菱歌粲然一笑,道:“若为荣华富贵,奴婢就不会入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