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女儿的钱还是有的,爸爸不需要你给爸省这三瓜俩枣的,没钱尽管开口,收拾好去玩吧,注意安全。”
安娜挂断视频后,将化妆笔搁桌上。
今天是爸爸日常打来钱的日子,以往爸爸从不问她缺不缺,都是直接将钱打她卡里,这是第一次问她。
看来爸爸的公司真的遇到困难。
她不能做什么,只能开源节流,甚至已经做好去外头打工的打算,希望不要成为爸爸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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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安静得不像话,冯峰拿起搁在桌角的一家三口的合影看。
那时安娜七岁,妻子还健在,一家三口过得虽不富裕,但开开心心幸福满足。
天有不测风云,他生日那天,定了一家饭店庆生,妻子下班后,赶去饭店为他庆生的路上出了车祸,与世长辞。
之后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女儿长大。
为了给女儿提供优渥的生活环境,他努力工作,从小老板做成了大老板,有了自己的公司,成了周边人人钦羡的成功人士。
可自从去年开始,他公司出了问题。
出于对亡妻的愧疚与思念,他格外优待小舅子,并将人纳入公司,委以重任。
偏那个小舅子不争气,工作不认真,屡出岔子,花天酒地倒是很有一套,甚至挪用数千万公款给女主播打赏。
恰时,公司资金出现缺口,急需钱来周转,钱被小舅子挥霍,窟窿越来越大,修建一半的度假村被迫停工,以至于平时与他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天天来催债,银行也下了催缴通知单。
冯峰想尽办法渡难关,为了维持诚信,抵押多处房产,自己的车子也做了抵押还款,若非必须的应酬,他极尽素简,从商务舱改到经济舱,从豪华酒店到快捷酒店,甚至小旅馆,没人时,泡桶面或吃简单便当填肚子,省下的那些钱给女儿打过去当生活费,再苦也不能苦女儿。
几百人的公司仅剩三四个员工,这个点员工已经回家,他一人走出空荡荡的写字楼大门,沿路走回家。
深夜的街头遇见炸串,他坐在路边摊的小板凳上,点了一个烧饼夹炸火腿肠。
记得妻子之前最爱炸串摊上的烧饼夹火腿肠,加辣加孜然,这些年他吃惯了高档餐,已经很久没尝如此接地气的炸串了。
几个买烤串的顾客陆续离开,上了年纪的炸串老板见小桌旁吃烧饼的男人气质不凡,不像日常光顾这种地摊的人,他炸了几串豆角,拎了一瓶啤酒,坐冯峰对面,“加辣加孜然,免费送你的。”
“谢老板。”冯峰边吃边拿纸巾擦沾到唇角的酱料,细致而自然。
老伯笑着跟人闲聊起来,“吃东西挺讲究,一看你就是富贵人,怎么想起来吃炸串。”
冯峰苦笑,“什么富贵人,到头来大家都一样。”
他端起啤酒,“老伯豪爽,晚辈敬您一杯。”
老伯跟人闲扯,撩起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炸串摊前停下一辆轿车,车里走下一位一身名牌打扮精致的女人。
老伯以为又来一位顾客,起身跟人打招呼,“小姐要吃点什么,我这什么都有,调料丰富,包您满意。”
女人视线穿过老伯,看向小桌旁端坐的男人,她走过去打招呼,“冯峰。”
冯峰抬头,愣了下。
“真巧,在这儿见到你。”思彤坐到冯峰对面。
“走着走着饿了,来吃几口。”冯峰礼貌笑,擦干净手指上的油垢。
“真没想到你能这么……接地气。”思彤微讶。
毕竟这个男人一向得体讲究,往日请她吃饭都是去高档餐馆,送她的包也是几万起。
见男人自顾喝着纸杯里的啤酒,思彤问:“最近怎样。”
“就那样吧,资金方便仍旧周转不来,已经拖欠工人三月工资,员工差不多都辞职了,只有几人留下,我仍在想各种办法拉赞助,还欠款。”
冯峰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他说句抱歉,接通。
刚接通,电话对面破口大骂,“特么的冯孙子你个骗子,说好了上月还钱,还特么不还,我是给你面子才没去告你,三天之内再不还,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哥们情意,艹。”
冯峰没回一个字,对方挂断电话。
是合作多年的伙伴,怕是用自己电话打,他不接,故意找个陌生号拨过来。
近半年,全是些讨债的电话,起初他还接,各种解释保证,可有些债务确实一时半会还不上,那些往日跟他称兄道弟的哥们开始变脸,多难听的话都说,完全不顾及当初他对他们的恩惠及帮衬。
这世道,正应了那句话,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思彤听了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骂声,当即安慰人家,“听声音是冉总,你们那么好的哥们……许是人家一时着急才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你不要放心上。”
“习惯了,人落魄时是没有兄弟的。”冯峰仰头干掉杯中啤酒。
“对了,麻烦你以后不要跟安娜提起我的情况,我不想女儿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