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半夏这会儿大脑还未重新开机，闻言一愣：“比赛？什么比赛？”
罗振天同样一愣：“今年八月份的数学联赛啊，你难道忘了？”
姜半夏眼里浮现起茫然。
她与老师说话的时候，两只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姿势。可能是趴着睡觉的缘故，她这会儿马尾有些松了，耳梢散下细碎发丝，乌黑顺滑。
迟烁看她反应就知道指定是睡懵了。
人往椅背一靠，微微后仰。
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挡住罗振天的视线。
他上半身依旧保持懒洋洋的姿势，随后探出两指，稍稍用力。
姜半夏吃痛：“啊！”
“怎么了？”罗振天吓一跳。
胳膊上的疼痛迅速刺激到大脑神经，姜半夏清醒了。
她张张嘴：“啊噢噢，我想起来了。”
过了一个暑假，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说实话，她当初完全是抱着见世面的心态去参赛，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得奖。
见她终于记起来，罗振天笑：“我记得高一入学的时候，你们填过一次志愿调查问卷，你那会儿理想院校填的是清华，老师想问问你，现在想法有改变吗？”
闻言，迟烁收物理竞赛证书的动作一顿，然后听见姜半夏柔声答：“没有。”
“很好！”罗振天语气满是欣慰：“那老师有话就直说了，我认为你完全可以走竞赛的道路，接下来希望你把重心放在数学竞赛这方面，老师期待你有一天能够经过层层选拔拿下省一，入选省队，然后在全国决赛中赢得奖牌，甚至进入国家队集训，争取到保送清华的资格……”
整个教室回荡着罗振天滔滔不绝的美好畅想。
姜半夏静静地听着，低下眼睫，恍惚间，只觉得罗老师口中的美好画面离自己特别遥远。
迟烁沉眸，眉间蹙起。
好在朱怀远及时出现并打断了罗振天的大嗓门。
迎面的风越来越大，姜半夏停住脚步，不经意间抬头，漫天繁星映入眸底，北极星挂在一隅，夺目耀眼。
不知怎么，耳边忽然响起迟烁低沉的话语：“没什么，只是我不开心的时候喜欢看星星。”
想到这里，姜半夏提步奔向顶楼。
折桂楼顶层原先是学校天文台，由于资金紧缺，设备保养不到位，寿命早早便终结了。等她跑到六楼的时候，眼尾瞥见一道背影。
这里居然还有别人？
姜半夏走近些，随着脚步的靠近，那人英俊分明的轮廓、眉眼、神态愈加清晰起来。
“迟烁，你怎么在这儿？”她讶异。
他下巴扬了扬：“看星星。”
“哦。”姜半夏在围栏前站定，与他隔开三步远。
天台风很大，结束这个话题后，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他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耳边只有呜呜叫嚣的风鸣声。
过了很久，迟烁手搭脖颈，拉伸颈椎的同时问她：“罗老师的话，让你觉得有压力？所以连题目都写不下去了？”
“也不是。”姜半夏吸吸鼻子，低头盯着脚尖：“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害怕？”迟烁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放下手，侧首回看她：“怕什么？”
怕什么？
她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害怕以后没能获奖，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或许是他今晚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冷硬，犹豫半晌，姜半夏缓缓说出心底的担忧：“我不知道我到底适不适合竞赛，毕竟这条路有风险。”
高考还是竞赛，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她摇摆不定，又无人可诉。
迟烁缓缓收回视线，往下看，楼下有同学搬着练习册经过。
“你知道吗，去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A省赛区共有908人参赛，其中获奖省一61个，省二199个，省三402个。”
姜半夏顿了下，眼神跟他过去。
迟烁平淡地叙述事实：“有很多人初一就开始参加竞赛辅导，但最后连省赛都没进，有的人努力了很多年，可能也只能拿一个省三。”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重新将目光挪往她迷惘的眼睛：“但你之前从没接触过竞赛，高一便拿到了省一，这足以证明你是天生的竞赛型选手。”
“可如果这条路失败了——”姜半夏仍有顾虑。
她第一次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那就再换一条。”迟烁很快打断她的自我否定，看着她，语调没有起伏，但却简洁有力：“姜半夏，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夜中，少年眉眼从容，语气中的自信与坚定，豁达与洒脱，让她怔了许久才缓过神。
那一刻，像是漂泊迷失的小船突然找到了专属于自己的航道，姜半夏眼睫轻颤，心头安定的同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她还没有理清楚，忽听迟烁低声问：
“你喜欢清华？”
姜半夏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喜欢吗？
不知道。
但曾有人对她说：“我真的很希望亲眼见到你考取清华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