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昌这边是有些理亏的,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只能忍着一肚子火,先按兵不动。
这皇城,明面上看着风平浪静,暂先没有什么出现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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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晚霁翌日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发现沈仲祁并不在身边,身旁的床榻空荡荡的,只余一片极淡的雪松冷香。
此刻是卯初刚过的光景,窗扃之外的穹色尚还非常昏晦,东山之上隐微露出了一抹鱼肚白,但这一抹颜色极淡,尚不足以撬开那浓重的夜色。
沈仲祁去了何处?
张晚霁看着那一抹堆叠的烛泪,烛火已经彻底燃尽了,只有一层白色的浮蜡。
寝屋内的光线极是黯淡,一切物具皆是被抽去了实质,只余下了一片冷淡的线条。
张晚霁静坐于暖榻之上,眼眸沉寂如水,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身处的地方。
此处是沈仲祁平素栖歇的地方,清冷,没什么人气,一切物具置器,皆是极淡的色泽,以灰白二色为主。
张晚霁的神识一时有些恍惚。
她下榻开始寻人。
落了一夜的雨,此际终于停歇了。
雨珠断断续续地敲撞在了廊檐之上,声如蚕食桑叶、石击深潭,韵律悠扬邈远,像极了平素在司乐坊中所听到的宫商角徵羽。
张晚霁踩着一片窸窸窣窣的雨声,纤足徐徐落地,披着他的毛氅,徐缓地行至窗扃前,远眺而去。
远处是一片空濛濛的城池雾景,庭院幽旷僻静,并没有什么人烟。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肃杀与冷瑟。
张晚霁心中隐隐添了一些计较。
刚出寝屋,便是看到了天香和烟罗,二人看到了张晚霁,眸眶通红地拥簇上前:“主子,你可有恙碍?担心死人了。”
张晚霁闻及此话,不由失笑。
她摇了摇螓首,说道:“这句话应当是我来说才是,你们二人才是真正让我担心。”
“我们没事的,沈将军出手救了我们。”烟罗道。
张晚霁道:“那李广呢?”
天香道:“他受了些伤,但目前没有大碍。”
张晚霁舒下了一口气,道:“你们都没有事,那就好。”
天香道:“殿下,有一桩事体,不知当不当话与你知。”
张晚霁眸睫轻轻地颤了一颤,她感受到了某一种预感,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香与烟罗相视一眼,最后还是让天香说了:“是这样,昨夜文府被血洗了,文世子他……”
话至尾稍,天香停顿了好一会儿,适才说:“他被一剑穿心了。”
一抹凝色浮掠过了张晚霁的眉宇。
文峄山被一箭穿心了?
“这是何时的事情?”
烟罗低声说道:“就在殿下栖歇后不久。”
这话算是说得非常含蓄了。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张晚霁听出了一丝端倪。
也就是说,在她入睡后不久,沈仲祁就离开了。
原来他是去了文府。
什么事都不跟她商榷,直接就去做了。
她固然憎恶文峄山,但从未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变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让她有一些始料未及。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张晚霁抚平心律,凝声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天香和烟罗彼此相视了一眼,有些拿捏不定殿下具体是什么心情,烟罗道:“文府出事后,沈将军就被召见入宫了。“
父皇召见沈仲祁?
张晚霁心间打了个突,莫不是要问罪?
毕竟文峄山是文国昌最宠爱的幺子,文峄山死了,以文国昌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沈仲祁?
“不行,我要去见父皇。”
不敢再想下去了,张晚霁搴起裙裾就朝府外走去。
烟罗与天香急匆匆地跟随在身后。
张晚霁急着上轿子,身后烟罗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也没有时间去顾及了。
她现在就要去宫城!
踩着一片辚辚有序的马车声,不过一刻钟的光景,张晚霁就抵达了崇政殿。
殿前戍守森严,地上铺满了雪,宫人正在扫雪,见了她要进去,下意识要近前去通禀传告。
张晚霁摇了摇首:“我自己进去。”
侍卫为难道:“陛下正在同先锋将军说话,氛围有些凝重,殿下这时候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第五十七章
侍卫与宫人们皆是想要劝阻, 但到底是迟了一步。
张晚霁搴起裙裾,踩着一片濡泞的碎雪,就朝着崇政殿速速行去。
比及到了殿前, 尚未来得及进去, 隔着一段距离, 就听到了父皇愠怒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朕一直在等你凯旋, 你立下战功, 朕自然好拔擢你, 但是你如今, 竟是做出了这等事, 也不跟朕商量一番,你眼底还有朕吗?”
帝王盛怒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荡曳出了一片持久的余声。
张晚霁听得委实有一些心惊,十六年以来, 从未见过父皇发过这般大的火。
她想要知道沈仲祁是什么反应, 但等了许久, 皆是没有等到他的回覆。
鎏金色的日光穿过了参差错落的廊柱,大片大片地洒照下来, 她循着光影望去,看到殿中的玉阶之上, 跪着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