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霁扑入大火之中,定然是毫无任何生还的机会的。”
“殿下切莫为了一个公主,而兀自乱了阵脚,更不能乱了整盘棋。”
……
闻及此,张家泽微微顿住了动作,徐缓地搭下眼睑,鸦黑秾纤的睫毛低低地垂落下来,显出了一种恹离疏冷的行相,弑意汹涌,仿佛只消添入一把火,这一股弑意就会漫天燎原。
幕僚们觉察到张家泽容相阴沉,遂是纷纷住了口,莫敢再相劝。
张家泽容色阴鸷如水,眼睁睁地盯着那一抹纤纤倩影,人没有再走入火海之中,只道:“封锁整个皇城,在天明之前,不准任何人出入。”
幕僚们意识到,张家泽是要赶尽杀绝了,也不想给张晚霁留活路。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纷纷领命称是,迩后,各自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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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大火的另一头,张晚霁从袖裾之下撕裂下一刀豁口,蘸湿了水,紧紧实实地掩住口鼻,一晌沿着火海之中行走而去,一晌规避砸落下来的断木残塬。
扑面而至的浓烟搅得她眼眶酸涩,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已然分不清是雾气还是眼泪了,变数来得实在太快,搅得她脑子十分混乱。
眼前是一片模糊,火光实在是太盛了,张晚霁很难辨识清楚母后和父皇的位置。
她一直都记得,当初宴席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上首处的位置。
张晚霁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他们当初坐过的位置了,只能依凭着记忆来搜寻。
搜找的过程之中,她听到了一阵崩裂之声,眼看快要砸落至自己的身上,突见一阵剑光,张晚霁眸色暗怔,循声望去,发现救下自己性命的人,赫然是大皇兄。
张甫挡箭的那只手,隐隐有一股一股的稠血流了下来,
“大皇兄……”张晚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眼。
张甫道:“母后和父皇就在里面,你快去找,别耽搁了时间!”
时局端的是刻不容缓。
张晚霁薄唇隐微地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囿于某种缘由,还是没有说,转身就朝着皇廷最深处的方向钻了过去。
——母后,父皇,你们千万不能有事!
——要等我,千万要等我!
趁着大火最终蚕食掉这一桩宫殿之前,张晚霁终于赶到了殿宇之中的最深处。
拨开重重云烟和烈火,她看到了昏厥在金砖玉阶之上的成康帝和恭颐皇后。
父皇将母后紧紧搂揽在怀,张晚霁扑前连唤数声,父皇一直没有应下,倒是卧躺在他怀里的萧姩,渐渐有了回声:“……是晚霁吗?”
“母后,是我!”张晚霁颤着声,徐缓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萧姩的,她一说话,就吸入了不少烟尘,不住地咳呛连声:“我来救你了,我们快走——”
张晚霁用剑抵住滚热的砖地,将萧姩火墟之中拖曳了出来。
皇后救出来的时候,空气之中铺满了血腥的气息,张晚霁适才发觉,母后身下溢出了血。
她吐息兀自滞住,母后似乎有小产的征象!
萧姩满面苍白,借着张晚霁的力道从坍塌的废墟之中挣脱出来。
萧姩似乎被压折了腿,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有一些不良于行,行走有一些困难。
张晚霁眸色剧烈地颤了一颤,忍不住看了萧姩一眼,萧姩面色苍白如纸,血气尽褪,但明面上云淡风轻,道:“愣着作甚,我无碍。”
说着,搡着她朝火海之外走去。
张晚霁发觉,萧姩逃生之前,淡淡地回望了废墟一眼。
不知是在看谁。
可能是在看父皇,但张晚霁看着她的脸,无悲无喜,脸上的情绪淡到毫无起伏。
一国之君就这样死在了大火之中,是为救皇后而死。
张晚霁没办法想象母后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父皇甚至没能等到小皇子出生。
父皇死了,她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似乎也是同母后一模一样的,在突如其来的惊变之中,情绪完全没有跟上来,只有求生的本能和意志在隐隐作祟。
比及母女二人逃出火海,大皇子张甫前来同他们会合。
二人当下的要务之急,就是将母后带离皇城,她准备要生了!
张甫过来接洽她们,萧姩本来想问殿外是什么情况,但她身下一直在淌血,完全没有任何气力说话。
张晚霁心中隐隐起了一丝灼意,想起闯入火海前,张家泽那一张阴鸷的容色。
是一张对她势在必得的面容。
张晚霁一回回地捋平自己的吐息,一晌搀着萧姩往殿外行去,一晌问道:“如今外处情状如何?”
张甫道:“我方才打探了一下,方才从殿中出逃的人,都被禁军给围困住了,一并拘在崇政殿里,嫔妃、族妹族弟都在那里。”
张晚霁凝眸:“虎符在二皇兄手上,他早就策反了禁军。”
提及二皇兄,张甫低斥了一句,道:“我无意同他争夺帝位,这位置迟早都是他的,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狼子野心,提前发动宫变。”
闻及此,张晚霁终于明白,张甫为何不是父皇心中的王储候选人,因为他性怯优柔,读不懂这宫里头的鬼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