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祁隐微地发现了一丝端倪, 指腹在她的眸眶很轻很轻地揩了一下, 哑声说:“别哭”
顿了顿,又哑声说道:“别怕。”
张晚霁抬起眸, 抓住了他的手掌,指缝穿过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这时候,伴随着一阵阵尖哨般的狼啸,狼群争先恐后地从密林里疾奔而出,赤红的兽瞳直直锁紧二人,渗透出了一片毛毵毵的寒光。
沈仲祁见状,冷峻的神态上,情绪淡到毫无起伏,一掌搂紧张晚霁的楚腰,一掌捣剑出鞘。
月华纷纷扬扬洒照在冷白的剑身,髹染了一层薄薄的清辉。
比及狼群争先恐后侵袭而上的时候,张晚霁的眸睑被蒙上了一层玄色纱布,眼前的世界顿时化作了一片昏晦,一时之间,她什么也看不到了,耳前只能听到一阵呼呼的风声,更精确而言,是剑刃划过空气、划过兽身的声响。
伴随着一阵阵凄惨的狼嚎声,很快地,空气之中,掠过了一阵浓重稠厚的血腥气息。
张晚霁感受到搂在自己腰肢上的大掌,正在紧紧收力,少年掌心温度热烫,隔着数层衣物,她能够明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正在升高。
她敛声屏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扰乱了他运剑的节奏。
狼啸逐渐弱了下去,绝大部分皆是惨死于少年剑下,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狼群是明面上的危难,自然是易于防范——但蛰藏于暗处的刺客,那些冷箭自然是难于防范。
冥冥之中,张晚霁好像感知到有一种凛冽的弑气,裹挟着风霜与碎雪朝着她倾轧而至!
是冷剑吗?
杀沈仲祁不成,那人竟是将矛头指向了她!
眼看那一柄冷箭行将侵袭而至,张晚霁紧张得阖拢双眸,心脏在此一刻停滞了住。
「砰——」
是箭剑相击之声,发出一阵闷滞的爆鸣声。
沈仲祁用长剑挡下了那一枝冷箭。
冷箭远不止于一枝,箭箭相衔,箭无虚发,每一枝箭皆是裹拥着杀气,甚至还可能藏有剧毒。
但无一例外地,皆是陨殁于沈仲祁的长剑之下。
不论是狰狞的狼群,抑或是是蛰藏于暗林之中的冷箭,皆是未能伤及她分毫。
纵使他护她性命无虞,但是她觉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沈仲祁的体力迟早会耗尽的,敌暗我明,敌众我寡,除非行军能驰援至此,否则,他将有性命之忧。
张晚霁已然是确定张家泽的目标就是自己了,只消自己做出妥协与退让,跟着他回去,就能护沈仲祁性命无虞。
张晚霁紧紧揪住了他的袖口,轻声说道:“继续这般下去,你会扛不住的。”
在这一刻的光景里,她能明晰地感受到少年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眼神潦烈而烫热,就像是一簇烈焰,灼在了她面容肌肤上。
沈仲祁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让张晚霁拿不定他在思量些什么,晌久,她感受到他搂腰的力度愈紧,大掌将她往他怀中狠狠一带,两具躯体严丝合缝地贴抵在一起。
她的面靥紧偎贴于他的胸甲上,能感受到胸甲之下,少年那一份并不平静的吐息。
他像是有些话想要对她说,但囿于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历经一番酣战,他连呼吸都是烫的。
末了,只听他说道:“我不可能将殿下交出去的。”
张晚霁在昏晦的光影之中,慢慢瞠住双眸,原来,沈仲祁已然料知到了今晚这一出变故的幕后元凶是何人,更是知晓,这幕后元凶纵下恶行的真正目的。
一切矛头俱是指向了她。
他分明是知道的,也已经料到了,但他没有选择放手。
——“我断不可能将殿下交出去的。”
这一句话俨若沉金冷玉,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字一句地敲入她的耳屏,在她的心河上掀起了千仞风澜。
张晚霁心神微微一动,她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显,但他到底还是塌陷了。
张晚霁缓缓扬起了螓首,想要看清沈仲祁的神态,但碍于她的眼前蒙着一层玄色纱布,是以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态。
狼群剿灭了泰半,剩下的一部分狼群见势不妙,就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退居林外,暂避锋芒。
沈仲祁杀了狼王,擒贼先擒王,狼王已经被枭首,麾下的狼群群龙无首,不成气候了,一时半会儿绝不可能会再靠近军营。
趁着时局情状稍缓,狼群溃败,沈仲祁带着张晚霁离开暗林,掠空纵飞,旋即往行军扎营之地亟亟奔去。
侵肌冻寒的风声,贴着张晚霁的面颊虎啸而过,在返程的归途上,她心中始终突突直跳,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盘亘在她的心口上,说不清,道不明。
她一心盼着沈仲祁能快些回去。
她顾虑他的安危,正思忖之间,她兀自感受到沈仲祁的身量朝前倾了一下,但这种前倾的弧度特别隐微,若是没有细致地去感受,是无法捕捉到这种细节的。
张晚霁攥紧沈仲祁的手腕,“你中箭了。”
她没有问,而是陈述,一种笃定。
沈仲祁没有说话,当下搂紧她,抵达了军中大营后,她手脚现在方便活动了,匆匆拆开眼前的玄色纱布,朝着沈仲祁凝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