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心想,沈将军这是在生柔昭帝姬的气吗,还是在……吃闷醋?
正思忖之间,突见一抹纤影跌跌撞撞地疾奔而出。
正是柔昭帝姬,她一手执着一柄蘸血的短剑,一手搴着裙裾,钗斜鬓散,三千青丝垂散在她的肩肘后,如瀑如纱。
她疾奔而出之时,正与沈仲祁堪堪打了一个照面。
张晚霁略微缭乱狼狈的视线,瞬时撞入了一双深潭般的邃眸,他的眸色深沉不见底,犹若泱泱深海。
一眼,仿佛就是万年。
张晚霁看到了沈仲祁,刹那之间,心中涌入了诸多辛酸与委屈。
看到沈仲祁的那一瞬间,她眸眶顿时濡湿洇红了起来,起初是酸楚与委屈,迩后是愤懑与不解。
她竭力想要想要止住泪渍,不让它们留下来,但汹涌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想要斥责,但话辞到喉舌之间,就成了一句简短的:“我对你好失望。”
——沈仲祁,我对你好失望。
她说完,就想要逃开,但下一息,骨腕被一只劲韧结实的大掌攥握了住。
沈仲祁攥握住她的雪腕,掌心劲道厚沉如磐,没有松开。
张晚霁泪眼婆娑,深深凝了他一眼,说道:“你放开我。”
她命令了一句,她在气头上,说话的嗓音也故作恼怒,但听在沈仲祁的耳屏之中,就像是猫儿撂起爪子挠人一般。
他的心口上落下了数道抓痕,蔓延起一片绵绵密密的酥痒。
沈仲祁深深绷紧下颔线,愈发加重了腕掌之间的力道。
张晚霁见他不松开,紧紧咬着唇,使劲挣脱数下,并未能挣脱开,正欲言语,哪承想,下一瞬,连人被拽入了一个温实硬韧的怀抱当中。
她的面容磕撞在了他的胸.膛上,鼻腔之间,铺天盖地皆是他的雪松冷香,冷冽的气息织成了一张严严实实的网,罩住了她的身躯。
张晚霁想要挣脱,但少女的力量对上了少年那堪比开山拓土的力量,就如蚍蜉撼树,显得羸弱且无力,毫无反抗与转圜的余地。
张晚霁泪眼朦胧得凝视他,道:“放开我,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说着,捻起拳心开始捶打他。
哪承想,她愈是捶打他,他搂抱得愈紧,张晚霁蓦觉自己的腰肢庶几要被掐断了去。
情急之下,她埋首咬他的肩膊,少年峻挺的肩膊上,很快留下一口深深的牙痕。
她咬得很用力,是带了一些浓厚的恨意在的,沈仲祁疼得闷哼一声,空气之中隐微地撞入了一阵淡郁的血腥气息。
纵使如此,他仍旧没有松开她。
“我没有不要你。”张晚霁尚在继续捶打他,就在这时候,头顶上空传来了一阵嘶哑的话音,几近于一声深沉的喟叹。
她稍稍顿住身躯,但也只是顿了一会儿,继续捶打着他:“骗子!坏人!”
她希望沈仲祁能为自己今日的言行解释一下,但他只说了那一句“我没有不要你”,之后就没再多说一句解释了。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向别人解释的人,他心中有自己的主意和筹谋,然后他就去履行了。
张晚霁心中始终攒藏着一股愠气,这种愠气淤积在胸腔之中,无处抒发。
他做了让她失望的事,她给他机会去解释,但他偏偏不愿多言。
有那么一瞬间,张晚霁蓦觉自己有些看不清沈仲祁了。他是她的意中人,但是,她对意中人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
她能够顺遂地嫁给他,心中自然是揄扬的,在此情此景之中,她却感受不到最初嫁给心上人的那种由衷的喜悦和快乐了。
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失落,一种黯然神伤。
本以为嫁给他,就能不重蹈前世的覆辙,哪承想,赐婚之后,有无数的问题衍生出来,都是前世不曾有的情状,她亦是始料未及的。
张晚霁正在生气,等不来沈仲祁的回复,她根本不欲多跟他说一句话。
沈仲祁能够感受到怀中女郎正在隐隐颤抖,他薄唇隐微地翕动了一下,有一些话想要说,但囿于某种缘由,最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将娇人紧紧搂揽在怀。
张家泽从营帐之中行出来,便是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场面,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张家泽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沈将军,柔昭方才与我哭诉了,你待她其实并不好,她在你这里,受了不少委屈。”
一语掀起了千层风浪。
张晚霁在昏晦的光影之中,慢慢瞠住眼眸,不可置信地望着张家泽。
他在胡诌什么?
她根本没有说这些话!
为何要毁她清誉?
张家泽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张晚霁正欲对沈仲祁说些什么,忽听少年沉声道:“二皇子担虑了,此则柔昭与沈某的事,关于柔昭的性情,沈某心中清明,毋须二皇子提点,只不过——”
沈仲祁淡掀寒眸,话锋一转,嗓音添了一丝厉意,道:“二皇子不辞苦辛,远道而至,应当不止是同沈某说这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