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是去细想,越是有一种庸人自扰的感觉,因为过往很多事情,都不足以成为切实可靠的证据。
他如今连聘礼都未对她下。
婚仪的程序根本没有走完,就被一张紧急的战报给截断了。
两人的未来,是悬而未定的,也不知道去了燕州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和异数。
还有一重心头大患,就是张家泽。
张晚霁预料到他会有所动作,但完全没有预想到他竟是会从大内皇城,一路追逐至数十里之外的东山。
他对她的偏执让人觉得分外可怖,设下的连环计亦是让人不寒而栗——
一头暴毙的虎尸,一群茹毛饮血的狼群,一片蛰藏于暗林之中的冷箭。
一计连着一计,一策扣着一策,最后,待沈仲祁率着李广一行人出营之时,张家泽就出现在了营帐之中。
张晚霁此前是有预想过的,张家泽会趁虚而入,但她没有算准时间,论胸中城府与筹谋算计,她自然是不如他的。
虽然此回张家泽离开了,他所带来的危机,亦是暂时解除了,但他绝不会可能会因此善罢甘休,未来必将还有一系列磨难和危机等着她。
暂且就不想这么多了。
放眼于当下罢。
张晚霁想着想着,就觉得困意隐微地侵袭上来了,如春日里的潮水慢慢涌上,她的眼睑逐渐变得厚重,思绪亦是变得滞钝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歇息了。
在她彻底入眠的一刻钟后,宁谧的营帐之外,淡入了一道峻长修直的少年身影,人影在营帐之外驻足了好一会儿,稍息之间,一只劲瘦修长的手,徐缓地伸了进来,轻轻搴开的一角帐帘。
营帐之外灌入的冷风,一部分钻入帐中,与冷风偕同进入帐中,还有一道冷峻肃穆的少年身影。
是沈仲祁。
他去而复返。
他慢慢地行至女郎酣睡的暖榻前,借着帘外皎洁如蝉翼般的月光,他宁谧地端详了她的睡颜片刻。
她的面容浸裹于暖和的月色之中,每一寸肌肤仿佛髹染上了一层雪白剔透的白釉,朦胧得庶几要腻出一片圣洁的光华。
这时候,女郎无意识地翻了一个身,身上所掩罩着的衾被,缓缓地,从她纤细的身躯滑落了下去,一部分衾被从暖榻上滑落了下来。
一抹凝色浮掠过沈仲祁的眉眸,削薄的唇畔上浮掠过一抹隐微的弧度。
原来,她还有踢被子的习惯啊。
这是他从来都不知晓的事情。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知晓,原来张晚霁竟是还有这样一个习惯。
归根到底,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自小在深宫之中长大,涉世未深。
沈仲祁揉了一揉眉心,蓦觉好笑,又觉得此景当真是可爱极了。
收拢好了思绪,他俯身下蹲,将散落在地上的衾被重新捡拾起来,罩盖在张晚霁身上,严严实实地盖好了。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他的视线俨如一枝柔密沉黯的工笔,细细地描摹着她的面容轮廓。
女郎酣睡的面容,宁谧而沉淡,月华镀在她面庞上的时候,她细小柔软的绒毛明晰可见,整一张脸都显得格外生动明媚。
沈仲祁看着看着,心神一动,伸出了手掌,轻轻触碰着她的额庭,继而沿着她的额庭一路往下,指尖皮肤蔓延过她的眼睑、卧蚕,鼻梁,嘴唇。
触感柔软到了极致,让人沉溺。
沈仲祁竟是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奢侈。
他想起数个时辰以前,她问过他一个问题——
当时,他在梅林之中,分明看到她在张家泽纠缠不清,为何他不问她原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问。
沈仲祁不愿意解释。
具有的缘由,很大部分是源于他的自卑。
这种自卑,让他看到她与张家泽在一起时,嫉妒得发狂。
第二十八章
这种妒意, 如阴暗潮湿环境里的藤蔓植株,在沈仲祁的心腔之中野蛮生长,长势俨如发了疯一般, 很快就占据于心中最深处的位置, 它本身附带着诸多黏刺, 从他心中生长出来之时, 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剧痛, 疼得他有一瞬间, 庶几是难以呼吸。
对于柔昭帝姬与二皇子之间的绯闻轶事, 沈仲祁其实早已略有耳闻, 柔昭秉性温婉如水,乃是天子最得宠的女儿,而二皇子张家泽, 温润儒雅,颇具君子仪风, 乃是无上的天子人选。
成康帝拢共有九个女儿, 但张家泽对柔昭帝姬最是关照与爱护, 在平素的时刻里,关于柔昭的事情, 都是替她拿主意。
柔昭性情贞婉,对二皇兄很是顺从, 非常听话,从不拂逆。
兄妹俩感情深笃,一时被传为了宫中的一段佳话, 成康帝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 皇廷内外少不得会有一些人在偷偷嚼舌根,亦是有一些流言风语, 悄然流传了出来。
说是兄妹二人的感情,并没有明面上的那么纯粹,恰恰相反地是,藏了不少不能直接言说的事情。
但凡是这些嘴碎、乱嚼舌根的人,沈仲祁一律吩咐暗卫削去了这些人的舌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