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好意思,疼的位置有些敏.感,怎么能轻易说出来呢?
张晚霁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轻轻用手指了指腿部的位置。
沈仲祁很快悟过意,她是长时间骑马,铁质马鞍是硬的,她坐着不舒服,皮肤受伤亦是在所难免。
沈仲祁搂她的力道紧了一紧。
张晚霁如今是横坐于马背上,后背倚靠在沈仲祁的怀里,她掀起眸睫,看了沈仲祁一眼,复又垂落下去:“没有那么疼了。”
沈仲祁心头起了一片褶皱,,视线在她受伤的位置停留一会儿,很快又挪开,道:“再忍忍,翻过山头,很快就到驿站了,到时候为你疗伤。”
第三十一章
——疗伤吗?
张晚霁的眸睫, 在稀薄的空气之中,隐微地颤了一颤。
一掬鎏金色的流光,招招摇摇地洒落在身上, 她感受到一阵通身遍体的暖意, 这一种暖意渐渐地淌遍周身, 同时也抚平了她心中诸多毛躁的边角, 一切的惶恐、不安、害怕、忐忑, 皆是在此一刻得到了消解, 她的心绪逐渐恢复平静。
因长时间骑坐在铁质马鞍之上, 她觉得腿部皮肤格外疼痛, 应当是被磨破了皮,再这般骑乘下去,肯定会加剧腿部的伤势。
她本身也不善于骑马, 细细想来,每次出城骑马的时候, 皆有沈仲祁相伴左右, 有他在的话, 她就莫名感到安心,亦是颇有一种安全感。
她往沈仲祁的怀里倚靠得更近, 螓首轻轻枕于他的胸膛之上,她可以明晰地听到他强劲而有力的吐息声, 一声又一声地撞于她的耳鼓上,从耳鼓穿过神经脉络,一声又一声地陷入她的身体。
张晚霁静静垂首, 纤纤素手很轻很轻地放在沈仲祁的胸膛上, 摇了一摇首,道:“我其实没有事的, 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沈仲祁寥寥然地扯了一扯唇角,道:“是谁方才说「好疼」的?既然是疼的话,那就不必强撑。”
事实上,张晚霁的双腿亦是确实疼,但在沈仲祁面前,她就是不肯服软、不肯认输、不肯妥协,偏偏他还洞悉出了她的所有心事,将她吃得死死的。
两人之间的博弈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占据任何优势,每一次彼此的角力和博弈之中,她就没有赢过。
这是让张晚霁容易生气的点。
这次她想要有骨气一些,不受他摆布,也不想一直这么听他的话,所以,就想要独乘一匹马,偏生她独乘的这一匹马是个秉性剽悍的,狂野难驯,她骑得特别痛苦,身心特别不舒服。
本来想要忍一忍,等到了驿站再说,但是,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她觉得自己根本捱不过去,再这般忍下去,等真正到了驿站的时候,指不定双腿也根本不能要了。
沈仲祁也看出了她的疼楚,策马前来,将她从苦海之中拯救了出来。
“疼就不要勉强,你把感受话与我知就好。”沈仲祁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倔强什么,明明都这么疼了,为何还一声不吭,一直等到他问起来,她才含蓄地提及。
不知这句话戳动了张晚霁身上的什么地方,她眸眶复又濡湿了起来,婆娑的泪渍顺着眸眶,细缓地流淌了下来,发出了一种啜泣声。
委屈,脆弱,无助,近似于弱瘦动物的抽噎。
这突如起来的落泪让少年猝不及防,他低叹了一口气,将女郎搂揽得更紧,道:“又凶你了,不好意思。”
她怎的又哭了?
怎的这么容易就哭了。
张晚霁摇了摇首,对他道:“没有,你没有凶我,没事的,我没有哭。”
沈仲祁:“……”
他看着她几如兔子般稠红的眸眶,陷入了短瞬的沉思,这真的没有算哭吗?
他粗粝的拇指正欲揩去她的泪渍,哪承想,下一息,一双白皙的藕臂,轻轻圈揽住了他的腰肢,女郎整个人埋抵于他的怀里,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粉雕玉琢的面容在他的胸口前蹭了一蹭。
动作绵软又黏人,让他心中原本坚冷硬实的部分,一下子轰然塌陷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只听张晚霁嗫嚅着说道:“确实是很疼的,所以,快点骑啦。”
字字句句,变作了一株株狗尾巴草,小幅度地挠在了沈仲祁的心口上,他眸色黯了一黯,嗓音戴着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嘶哑,道:“好。”
言讫,便是扬鞭策马,朝前继续赶路。
身后的行军亦是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在接下来的行军过程当中,张晚霁慢慢觉得,腿部的疼楚逐渐得到了消解。
她其实没有跟沈仲祁坦诚自己真正落泪的原因。
骑乘于颠簸的马背上,腿部所受到的疼楚,几近于撕裂般,让她一下子回溯到了前世,受制于张家泽压迫之下的那一段时光。
她遭受过暴.力,遭受过被控制,惟独没有被好好珍惜过。
张家泽从未问过她疼不疼,她身上很多难以疗愈的伤口,都是他带给她的,她臣服、忍辱负重,一直以为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到了沈仲祁这里,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在这一段关系当中,可以没有暴.力,可以没有控制,原来自己的感受是可以被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