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恭颐皇后将那夜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张晚霁微微横悬着的心,此一刻稍稍安放了下来。
剧情是一模一样的,但结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在前世,母后落水,导致怀胎,事后甚至落下了病根,但在今生今世,她避过了一劫。
此则张晚霁始料未及之事,却由衷地感到欣慰,心里亦是舒了一口气。
张晚霁轻轻捏握住了皇后的骨腕,道:“母后分明已经怀疑阿岑姑姑,为何不声张一下,方才阿岑姑姑还打算给您送汤药进来,要不是我阻止,她就将汤药送进来,这该如何是好——”
“嗯?你阻止她了,原来你并非无意。”皇后的眉眼点染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方才是谁说是诚心诚意地给我送汤药进来的呢?原来是蓄意为之。”
张晚霁:“……”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被抓住把柄,她左右手两根食指,相互戳了一戳:“我先前不知晓母后是如何打算的,也不清楚您是否对阿岑姑姑有所怀疑,所以,我不敢轻易将心里话同您说。”
张晚霁捏着皇后的手,紧了一紧,温声道:“如今,您对我坦诚了,我也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恭颐皇后长久地注视了她一眼:“这是我记忆之中的柔昭吗?”
张晚霁:“嗯?母后何出此言?”
恭颐皇后拂袖抬腕,纤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太阳穴:“你啊。”
张晚霁捂住额心,暗暗吃了一痛:“母后为何要戳我啊?好疼噢。”
恭颐皇后淡寂地看了她一眼:“跟自家人,还会耍小心计、甚至有所保留呢?”
张晚霁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
她从皇后的这一番话,听出了一丝阴阳的气息,她嘟着嘴唇慢腾腾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我怕母后说我在挑拨离间,所以,我才不敢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皇后失笑,笑意亦是在慢慢地减淡,道:“我发觉,你身上有很多的变化,是我以前不曾发现的,不知是你原本就有的,还是说,受了沈仲祁的影响,然后慢慢有了这样的变化。”
张晚霁薄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道出口。
她不是原本就有防备心,也不是受了沈仲祁的影响。
而是——
她用了整整一世,买了一个血的教训。
在今生今世,她不可能再轻易地轻信任何一个人了。
她更会让那些曾经迫害过自己的人,血债血偿。
自然,这些话,她不可能说给皇后听的,也根本说不出口。
张晚霁静缓地垂落眸睫,掩藏于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骨腕处青筋虬结狰突,以草蛇灰线之势,一径地朝袖裾深处延伸而去,最后没入晦暗的深邃处。
皇后将女儿的容色变化纳藏于眼底,她品出了一丝端倪,遂是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膊:“话说回来,这几日跟随着沈仲祁前赴燕州,感觉如何?”
张晚霁乌浓的睫羽,很轻很轻地颤了一颤,一抹绯色轻轻游上面颊,道:“还可以的。”
皇后挑了挑眉:“什么叫还可以?我的意思是,跟沈仲祁待在一起时,你可有受委屈?”
张晚霁顿了一会儿,道:“有些时候确乎是要磨合,他会惹我生气,关键是他还不知情,这让我要不断跟他沟通他才能去改进。但大多数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以手作篦梳,将一绺发丝徐缓地捋至肩前。
恭颐皇后道:“我听闻你们前往燕州的时候,遇到了二皇子。”
提及那个人,张晚霁蓦觉偌大的内殿,空气俱是为之凝固了。
皇后品出了一丝端倪,道:“二皇子出宫一事,极为隐秘,他此番前去,是为了找你吗?”
张晚霁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她不知该说什么。
恭颐皇后道:“二皇子对待你,还真真不一般。”
张晚霁道:“那母后相信我吗?我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但是,二皇兄他,总是会强迫我做很多我不愿的事。”
恭颐皇后眸色添了一抹凛意:“为何不早些与我说?”
张晚霁道:“若是我以前说了,母后会相信我吗?”
皇后怔住。
张晚霁垂落眸睫,道:“若是以前我说了,会有多少人信呢?大家总会说,他是我的皇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能反抗,甚至连说‘不’的理由也没有。”
这一番话听得让人心碎。
恭颐皇后蓦然觉得女儿离自己很遥远,她捋开大袖,将女儿拉至身前坐下,道:“你和二皇兄的事,能否与我细说一番?”
“我相信你,只是,我需要知道,在过去,在私底下,他到底是如何对待你的。”
第三十九章
张家泽这个人, 在张晚霁的心中究竟占据了多大的份量,恭颐皇后并不是清楚,她唯一知晓地是, 张家泽对自己的女儿并不一般, 他对她很好, 这个「好」, 一度超出了寻常兄妹该有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