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边挤番茄酱边问:“你在真心话上说的往溪水里吐口水是什么情况?”
宴之峋一顿,口吻嘲弄,“高中时候的事,跟人打架,嘴巴里有血,没注意旁边是溪流,直接往那吐了口。”
言笑除了哦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另起话头,“上次忘记问你,你和徐承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徐承大宴之峋两岁,大学期间,两个人几乎在同时加入一个病原生物学实验小组,短短一学期,摩擦不断,宴之峋嘲笑徐承没能力,只会放嘴炮在导师面前溜须拍马、婉转小意,毫无实效可言,徐承看不惯宴之峋仗着出身比普通人好点,连导师都要看他几分眼色,两个人在实验室每天上演宿敌版傲慢与偏见,一直到徐承保研后退出小组,实验室的氛围才有所缓和。
宴之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在申城的时候,跟他一个医院,闹出了点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潜台词却是丰富,给言笑足够的素材脑补出一段“仇人再见分外眼红”的戏码。
“闹出了什么事?”
“闹出了能把我调到桐楼的事。”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脸色却在数十秒间疯狂变换,比打翻的调色板更加丰富。
言笑破天荒体贴了回:“你要是不想说,可以当我没问……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宴之峋皱了下眉,“现在上网,应该还能在角落里搜到一两条相关新闻,多你一个人知道也不算多了。”
也不知道是在给谁缓冲时间,他沉默了会才说:“我打了他。”
这四个字堪比欧亨利的小说,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事情的起因其实远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复杂玄乎。
徐承的手上功夫糟糕,算不上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但他很擅长写论文,家里又有点关系,毕业后直接被安排到申城中心医院,早了宴之峋足足两年半,两个人又跟在同一个师父底下,论资排辈,宴之峋得叫他一声师兄。宴之峋看不惯他,自然一声没叫。
半年前,徐承接到一名患者,胃部长了颗肿瘤,需要手术开刀,术后再配合放疗,徐承见他吃穿用度极其寒酸,不免态度轻蔑,对他毫不上心,平时需要交代的事,全都是护士告知的,直到这名病人塞给他一个红包,他才显出几分关切。
手术前一周,徐承接到另一名家境殷实的患者,对方想要尽早手术,奈何最近半个月的手术都已经排满。
徐承动了歪脑筋,私底下用小手段将两名患者的手术时间调换了,宴之峋第一个知道这事,他跑去质问徐承,反被徐承阴阳怪气地讽了一通,“你在这装什么圣人,要不是你爸,你能进这医院?能让你做手术?你要是真的想为你的病人好,就赶紧封刀吧,省得到时候闹出人命。”
宴之峋这才动手打了他。
然而就在争端发生前夕,以宴瑞林为代表的几名领导开始大刀阔斧地推动改革,试图缓解紧张的医患关系,谁也没想到,医生自己不仅没有以身作则、起到表率作用,反而对着自己人大打出手。
至于为什么打架,不重要,也没人会关心,有心之人只会逮着结果大做文章。
人仰马翻的下场是,宴瑞林受到连带苛责,为了平息事端,他只能大义灭亲,以儆效尤。
言笑默默听完后问:“你现在后悔打了他吗?”
店里进来几个小孩,异常吵闹,宴之峋抬高了音量,“一半一半。”
她的困惑明晃晃地从她的眼睛里传递出来,他解释:“不后悔打了他,但后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他。”
现在看来,他当时是急躁了些,但徐承也是欠揍,就算那次自己忍下了,以徐承的脾性,后面也会给他制造无数的“第二次”。
言笑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当面揍自己看不爽的人确实挺爽,事后的麻烦事也不少,参考我就知道的,快成派出所的常客了。”
说完,她将话题绕回去,“你爸知道这件事后,决定给你点教训,正好这时候,你哥在背后推波助澜,你才会被调到桐楼分院?”
宴之峋面无表情地点头。
言笑挠了挠鼻子,“你讨厌桐楼吗?”
宴之峋双眼直视前方,“讨厌,但又不完全讨厌。”
他讨厌桐楼粗犷、不含半点柔情的面貌,时时刻刻有侵占呼吸道可能性的飞尘,大多数桐楼人将虚情假意刻进骨子里的笑容、暗里藏刀的做派,无休止的闲言碎语。
这地方,挑不出任何优点。
但他现在又没那么讨厌了。
他在这时看了眼言笑,她的唇角沾上些番茄酱,他不知怎么,伸出了手,用大拇指指腹抹去,再顺理成章不过地放进自己嘴里。
言笑吃得专心,等她回过神,看见的就是对面的男人后知后觉发红的耳尖。
“等会,你刚才这是?”
宴之峋喉结滚动了下,佯装不解,“我刚才怎么了?”
言笑眯了眯眼,“你刚才好像一直盯住我嘴唇看,还舔走了——”
宴之峋没给她时间把话说完,“我只是突然想吃番茄酱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