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之峋没有迟疑,三两步上前,手指在那处摁了两下,片刻朝着赶来的护士喊道:“拿担架来。”
这人叫刘世柏,是宴之峋名义上的“师父”罗茗的病人,之前在其他医院被诊断感染了幽门螺杆菌,医生开出四联疗法处方,要求他按时服药,定期复查。
短期内刘世柏的症状得到了有效缓解,加上本身不够重视,就把医生的后半句交代抛之脑后,熬过了两年,结果这两年里,他胃疼的毛病更严重了,尤其在喝酒、着凉后,张嘴还会飘出一股异味。
一周前,复查做了肠胃镜后,罗茗发现他的胃部已经斑驳不堪,胃黏膜发白萎缩,出现多发肠化灶,胃窦前壁有一处几公分的黏膜病变,肿瘤指标异常。
罗茗认定是胃癌,需要做手术切除病变组织。
罗茗上午罕见地请了假,查房的任务交付到宴之峋手上,宴之峋见到刘世柏那会,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倒是他儿子,满脸凄苦,一个劲地问老爹还有没有救、要是手术失败了会怎么样、不动手术是不是比动手术活得更久些。
宴之峋心直口快惯了,抛下一句:“放心,死不了。”
又不是病入膏肓,这种程度的手术,罗茗一个人就能完成。
这事过去没多久,宴之峋就被投诉了,称他用词不当,对着癌症患者将“死”字挂在嘴边。
他哦了声,说以后会注意,实际上没怎么放在心里,阳奉阴违也是他擅长的本领。
一天的好心情因这这件事折损大半,最终消弭于高婶的一通电话:“小宴,出出让我跟你说,下午不用你来接了,他妈妈会来的。”
他表情一僵,笑得分外假,“我知道了。”
一回科室,听见几位医生在谈论刘世柏的病情和他难伺候的家属,罗茗销假回来了,但他没也加入话题。
“我记得是小宴触诊的。”许国雄视线转了过去,停在宴之峋身上,“小宴,我早上看你还和他儿子聊了会,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在言文秀和高叔高婶那听得次数一多,宴之峋已经对这个称呼免疫了,这会只是懒懒抬眼,迎上许国雄意味不明的眸光后,才说:“没说什么,就是建议他们一家人都去做个HP检查。”
罗茗停下手上的动作,百忙中看他一眼。
黄圣华挑眉插了句:“生病的是老的,你要一家人都去做检查干什么?”
宴之峋懒得跟他解释太多,看了眼今天下午的手术安排表,快到准备时间点,直接起身,跟在主刀医生身后。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小赵轻声道:“我怎么感觉宴医生不对劲,心情好像很糟糕。”
黄圣华哼笑,“你见他哪天心情好?成天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爆炸。”
“……说的也是。”
宴之峋今天没有到点下班,跟谁怄气似的,故意在工位磨蹭了好一会,言笑见他迟迟不回来,给他打去电话,也不腾出寒暄的空档,直截了当道:“你下班路上不是要经过一个菜市场吗?买点芹菜和鲜猪肉回来,我要包饺子。”
宴之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想早点回去……当然如果你求我的——”
他话还没说完,言笑似笑非笑道:“是言出想吃。”
“……”
“哦对了,言出还说,如果是狗蛋买的馅,一定特别好吃,他能一口气吃下二十个呢。”
“……”
宴之峋口是心非,买了足足五斤生猪肉,还妥帖地加了钱让老板把肉剁碎,像是预料到了他的行为,言笑已经在他回去前准备好面粉开始和面擀饺子皮。
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她迅速撩起眼皮朝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宴之峋看着她一副“男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很诚实”的揶揄神色就来气,把猪肉和芹菜放进流理台后不管不顾,目光跟着正沉浸在自己玩具世界里的言出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擀面杖的动静消失,言笑的声音传来,“狗蛋,你会擀饺子皮吗?”
宴之峋下意识抬眼,看向她放在一旁厚实如烧饼的面皮,明晃晃地露出嘲讽的神情,理直气壮道:“不会。”
言笑回给他一个“你也挺垃圾”的眼神后,洗手,解下围裙,朝言出喊道:“宝贝,今天不吃饺子了,带你去吃牛肉面。”
言出拍手说好耶。
宴之峋无法违心地依样画葫芦说声好,“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饺子呢?”
“我俩都不会擀饺子皮,只能去买,不过这里卖饺子皮的就一摊铺子,只在早上卖。”她摊了摊手,表明自己无能为力。
他很努力地藏住自己的失望,却被言笑轻而易举地看穿,她善心大发,提议道:“一起?”
宴之峋看了眼言出,轻轻点了点头。
言笑上楼换了件衣服,宴之峋牵着言出在小院门口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扭头看了眼。
空气里浮着一层灰,显得灯光暗淡,而她白皙的脸又分外清寡,眼里飘几道清晰瘆人的红血丝,卫衣卫裤宽松地兜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