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夏樣听到陈勉问:“如果他还在,如果那天出车祸、被埋在泥土里的是我,一切是不是就没这么糟糕?”
也是这一刻夏樣才明白,如果这个疙瘩不解开,陈勉会永远被困在十五岁那年。
只是,这件事,恐怕究其一生,也难与自己还有家人和解。
所有的一切,似乎只能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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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陈勉带队,下乡做法律援助。
君壹的援助点并不固定,去年去的是南川市的某个贫困乡。
今年定在了和南川相邻的某个小村落。
法援的时间为一周,陈勉和夏樣每天联系,早安晚安一句没落。他也会和夏樣分享在村里遇到的事——亲兄弟为了争半亩土地,差点反目成仇;年迈的母亲生病住院,五个子女谁都不愿意支付住院费;十二岁的男孩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
每天下午六点就结束咨询,但陈勉每天晚上十一点之后,还是会有村民来敲门。
他和夏樣每天晚上打视频,但每次进行到一半都会被打断。
等他结束咨询时,夏樣已经睡着。
最后一天的早晨,陈勉照常给夏樣发早t z安。
消息发出去那一秒,他感受到了震感。
脑海里闪过三个字:地震了。
所有人乱作一团,尖叫着往外跑。
陈勉也跑出去,看到一个小女孩无措地站在原地,几秒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大哭起来。
村里有不少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家里的大人又一早去了地里,今天又是周末,这会儿小孩估计都独自在家里。
陈勉和同事,还有几个年轻的村民跑去了这些小孩家里,把小孩抱了出来。
陈勉跑去了最后一家,小孩不知道躲在哪里。他喊了好几声后,终于听到石水缸里传来微弱的哭声。
陈勉走过去。
他对这个孩子有印象,七岁了还不会说话,村里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很怕生,对一切抱有警惕性。
看到陈勉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缩,但空间有限,背靠在冰凉的缸壁上。
陈勉把他抱了出来,跑到老旧的木衣柜前,又开始震。
本就摇摇欲坠的柜子,借着震感倒下来,陈勉把小男孩护在怀里,肩膀和手臂被砸伤。
几分钟后,震动停止。
没多久跑来几个人,帮忙把柜子搬开。
跑出去的时候,陈勉手机从口袋滑落,掉在了小男孩家里。
远在京北市的夏樣看到“河新村 地震”的热搜,瞬间慌了神。
她立刻给陈勉打电话,没接。
挂掉正准备再打,一个陌生号码进来。
夏樣本来打算挂掉,但是心慌手抖的情况下,她按了接听。
那边语气焦急:“我是张蕴,你能联系上陈勉吗?他从河新村回来了吗?”
夏樣愣了一瞬,如实回答:“他手机打不通。”
她冷静了几秒,安慰着张蕴:“您先别着急,目前没有收到有人在地震中受伤的消息,他会没事的……”
挂断电话时,夏樣已经跑出来,坐在了出租车里。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陈勉。
哪怕不能去现场,至少是邻近的市县或村落。
去高铁站的路上,夏樣看了票。从京北去河新村所属的市没有直达的票,得去南川转。
但去南川最近的票也得两个小时后。
到达高铁站后,夏樣根本没办法静下心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
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半小时后,夏樣看到出现在取票口的张蕴。
两人买的是同一趟高铁票。
她们知道现在打电话也无济于事,可总比死等着强。于是两人轮流给陈勉打电话,一直到开始检票。
在她们上车的前一秒,夏樣手机响了。
号码归属地是河新村所属的省市,她立刻接起:“陈勉?”
“夏夏。”
夏樣心放下了一点,“你怎么样?受伤没有?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端传来很轻的笑声:“不用紧张,这边没事了,我也没事。”
震级不高,村里没什么大的经济损失。除了他,还有几个人受了轻伤,但地震结束后,他们立刻去了县医院处理了伤口。
刚包扎完,他就立刻借了手机联系夏樣。
听到高铁站的广播词,陈勉不用想也知道这傻姑娘想干什么事,“不用过来了,我明天回去。”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夏樣忽然说,“张阿姨也在,她很担心你。”
听到这话,陈勉一时失语。
张蕴的关心,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
张蕴从夏樣手里接过手机,却突然发现,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母子俩原来已经生分到这个地步。
半晌,和往常一样,还是陈勉先打破沉默:“这是别人的手机,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
“……”
“挂了。”
在他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张蕴终于开口:“人没事儿吧?”
“嗯。”
“回来养好伤——”张蕴看了夏樣一眼,“带女朋友来家里吃顿饭。”
陈勉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惊喜和惊讶同时冲击着心脏,没忍住笑了出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