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徵一滞,声音发涩:“那些人,已经被捕入狱了。”
她笑得无力:“没有他们,难道就没有别人?”
类似这样的大小麻烦,不怀好意的窥探与觊觎,他们不是头一次经历。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
他信她不是贪慕虚荣之辈,她亦知怎样叫他最最伤心。
“待在府尹公子身边就不怕?你连他人品都不清楚。”
“我不知他秉性如何,只知道他手里握的东西,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比你我都多。”
“沈徵,你护不住我。”
沈徵彻底松了手,声音透着寂然:“你想要这些,我可去考取功名。”
“三年后新一届的科考吗?”她泪已止住,无波无澜地再看他的手,那纱布上洇出的血迹似乎又深了些。
“我等不了三年。”
她盈盈拜别,径自越过他,身上无半点行囊要带走。
自她家中遭逢巨变,颠沛流离来到平洲县,被沈徵从河里救起,平素一日三餐,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沈徵那份不甚丰厚的教书修束给的。
平洲县确实是个穷乡僻壤。
但那里藏着一段有幸被她揽过的清风明月。
天色渐暗,他们还没有找到她。
姜玥躺在山洞里,从愈发麻木的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有什么在靠近,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入夜出动的飞禽走兽。姜玥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视线中有明亮火光,有人将她半侧的身子掰过来。
“姜玥。”
带着几分焦灼的清冽男子声线。
不是房罡毅,也不是谢珲。
姜玥努力去看,眼前人穿素色衣袍,五官眉目朦胧。
她弯唇想笑,却没什么力气。常说人在生死边缘,容易幻见平生憾事,与诸般求之不可得。
她没想到,蛇毒侵入心肺,也能看见幻象。
幻象凝成一道皎皎如月的身影。姜玥伸手去触,触到一段紧实手臂,隔着衣衫透出暖意,叫她鼻尖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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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徵低头,腰被一双手臂牢牢圈住。
女子纤细的身躯依偎在他怀里,身上凉得厉害,半潮半湿,淋的雨根本没有干透。
她带点哭腔低喃:“沈徵,我好难受。”
沈徵环顾一圈,将火把插在最近一侧山壁的小坑里,低头检查,“哪里难受?”
“我被蛇咬了。”她的声音越渐低弱。
沈徵神色一凝,摸索着拉起她沾了泥污的裙摆。
姜玥左腿的绸裤被挽到膝盖,膝下用一条手帕似的布料拧成一股的绳,牢牢绑了个结,腿肚被咬伤处有溃烂迹象,整条小腿因为绑带,显露血气不畅的浮肿与紫红。
“看清是什么蛇了吗?”
“没有,我原本停在林里等他们回来……”
阵雨骤降,来得很急,针叶松挺拔高峻,但分布疏松不挡雨,她见西边耸立石壁,猜测应有岩洞,匆匆跑去躲雨。
脚下泥地长满青苔与不知名野草,沾湿了裙摆。
姜玥提裙小跑,雨雾中视线模糊,绿影与黑枝蹿动,途中小腿突然一痛,很快就消散。
她以为踩断了哪根枯枝,扎了一下。
待跑到此处停下有好一阵子,心悸的感觉反而愈演愈烈。卷起濡湿罗袜与沾了点点血的薄绸裤,见小腿上两个小血洞,圆齿印不断冒血,淌到脚跟处。
若是毒蛇,急走或跑跳都容易让蛇毒蔓延,侵袭全身肺腑。她勉强挤出伤口的血后,愈发头晕目眩,天地颠倒,手脚也越来越冰凉麻木,整个人脱力般无法走动或呼救。
此情此境,心里想得最多的,是沈徵。
眼前如幻象一般的沈徵。
“姜玥,这条腿绑了多久?不能一直绑着。”
沈徵解开了手帕拧成的绳结,单掌抚上去,拂过绳结在皮肤上勒出的深深红痕,促进血气流转。
怀里人没有说话,半垂着眼眸,像是要睡过去。
“姜玥,”沈徵加快了动作,用手帕系上比之前稍微松一些的结,拉开她的手臂,“不要睡,我背你去找大夫。”
嘉宁公主那里有女医。
明清寺一鸣方丈也精通医术,他寄宿客寮时,就见过不止一次他救助被山中蝮蛇咬伤的僧侣香客。
沈徵企图挪开她的手,下一刻,姜玥再重新固执地圈上,整张脸窝在他肩膀处:“沈徵。”
“别走,沈徵。”她念着他的名字,抱着他牢牢不放。
领口处有微微湿润,有什么顺着皮肤滑到了锁骨。
沈徵侧头,看不清姜玥的神情,只看到自己肩膀衣衫有小小一块湿润的水迹,是她的眼泪。
沈徵默然,数息之后,张开臂膀回抱她。
他抱紧了她,一手去抚她脸颊,摸了满掌冰凉,拇指嵌入唇缝里,唇也凉,就像洇在脸上的泪。
他抬起她的脸,借着火光细细端详,心头揪了揪,泛起一点苦涩,哭得这样委屈,竟像是与他和离那日一样。
他目光梭巡,用指腹抚去她眼泪,左臂抱她抱得愈紧,声线放缓了:“我不走,我不会走,姜玥,我答应过你的。”
暖意隔着半潮的衣衫传递。
姜玥揽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松动。
沈徵将她手臂挪到肩上,脱下外衫裹着她,掌心顺着经脉,从她肩膀抚至后背,活络该有的体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