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身狼狈,她明净无尘。
若不是这样,他视线低垂,在她红唇上一掠而过,强制自己转开了眼。下一刻,她拂过垂柳的手抓住了他领口。
客栈外垂吊一串红灯笼。
红光晕染至巷口,在狭窄巷道的另一侧石壁上,映出了交颈鸳鸯的轮廓,久久未曾分开。
巷道半明半暗。
他闭着眼,与她隐匿其中,心头滋生的妄念与情念都被扮演观音的女郎慷慨地实现。
安抚他的甘霖不在玉净瓶,在她唇间。
良久,姜玥用微颤的手推了推他。
沈徵退开,与她抵额相触。
若不是腰还被他扣着,她大概会没出息地站不住,明明数年前就亲昵过,怎么会还是腿在发软,心在狂跳。
姜玥微微苦笑,平复自己的呼吸,蹭了蹭他鼻尖。
“张恕大人说府衙的事务都是你在帮忙分担,儿女情长的事情,这里不提,我在皇都等你。”
“我初到平洲县时,有些事情骗了你,我会再解释。”
“沈徵,再让我追着你一次。”
就像她初到平洲县时那样,观察他,陪伴他,猜他喜好,只是这一次,不再有欺瞒和利用。如果沈徵知道真相后,无法原谅她,她也会接受这个决定。
第30章 鸿雁传书
夏至暑热,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静无人语。
今早朝会,御史中丞薛怀璧呈递的衮州贪墨案奏疏引起轩然大波,陛下余怒未消, 御前走动的内侍宫婢秉着呼吸, 轻手轻脚,生怕触了霉头。
散朝后, 薛怀璧被单独留下问询。
皇帝高澹翻着手里的记载, 比之朝会那本奏疏,记述了更多崔冲贪墨案的始末与牵涉者。
“好好的藩王不做, 勾结崔冲私采铁矿,朕这位皇弟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高澹神色淡淡, 将奏本扔回案上。
薛怀璧窥了一眼, 不敢多言。
高澹接连问了一番,思忖着沉吟:“宣庞霜将军与钟尚书来见。”内侍官李德海颔首, 着人去了。
衮州私采铁矿所产出的数量很微妙。
私矿产出所冶炼的兵器,不足以夺权篡位,但足够叫人不悦。眼见高澹就要与大臣私下商议如何处置荣王, 薛怀璧拱着手退出:“臣先行告退。”
高澹忽道:“等等。”
薛怀璧顿步。
“你记载里说,协助查探的还有沈修撰和……”
“和乐安长公主与永春候的嫡女姜玥。”
高澹侧目:“她怎么追着沈道麟去衮州?”
薛怀璧轻咳一声:“郎才女貌,正当年华。”
衮州一案,他为姜玥清誉着想, 没有在奏疏上明文写,对高澹密递的记录却并无隐瞒。
“乐安皇姐的女儿啊。”
高澹一静,试图回忆这位皇姐的音容笑貌, 如水掠流沙只有模糊虚影。他与乐安非一母同胞,手足之情不甚深厚, 但记得这位皇姐生得极美,生产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
“她是不是还未册封?”
“回陛下,臣记得姜姑娘被寻回那阵子,恰逢永春候被督军弹劾贪功冒进,险些累及北方战事丢了一城。”
乐安长公主故去,永春候时逢逆势。
这金枝玉叶皇家认与不认,何时认,全凭高澹一句话,礼部官员再催也没用。薛御史本着良心帮衬一句:“姜姑娘对于保存崔冲一案贪墨证据上,助益颇多。”
高澹看向内侍李德海,李德海贴近低语:
“确实未册封。姜姑娘流落民间,那阵子被接到宫里,跟着皇后娘娘手底的嬷嬷,还有公主们的女师一起学习礼仪规矩。陛下那时说,择个日子再册封。”
“那就找钦天监算个好日子,”高澹抬头,见夏日金光漫过窗格,将御书房照得敞亮,“近几日就不错。”
大暑未至,已是骄阳焰焰,汗湿如蒸。
姜玥赶在晌午时分回到皇城,一进到寝堂就将染了泥尘湿汗的外裳褪下,只剩丝绢单衣,钻入净室洗去一身黏腻。
再出来时,魏如师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娘子出来了吗?银杏快快替小娘子更衣梳妆,皇宫来的内侍官就等在前头。我瞧着像是要颁旨册封了。”
姜玥一愣:“这么快?”她还以为要等到地老天荒。
银杏拿来宽齿梳通顺头发,手脚麻利地伺候她更衣。
前院明堂里。
李德海等到了衣妆俱整的姜玥,笑得和蔼,逐字逐句地念完圣旨:“兹有乐安长公主之女姜玥,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深慰朕心,现封昭明郡主,食邑六百户。”
姜玥接旨跪恩后,被李德海虚扶起来。
李德海眼角的鱼尾纹绽开:“老奴恭喜昭明郡主了。”
姜玥没想到来宣旨的是御前走动的李德海,声音压低了问:“李内侍,陛下可是知道了我……在衮州一事?”
“陛下顾念亲情,乐安长公主的灵牌一直供在皇寺里与历代祖宗同享香火。郡主辛劳,陛下自然也是顾念的。”
李德海话说滴水不漏,领着小黄门一同离开了。
魏如师与银杏领着阖府上下向她道喜:“恭喜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