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皇后笑叹起来:“倒让我想起了与陛下初相识的时候。”她语罢,细细观察高澹的神色。
永春候骁勇善战,虽然暂时被贬去守边城,但眼下北方战事耗时,难保哪天就被重新任用。
徐家与坤宁宫是一条心,若能够借着联姻,把永春候也拉过来,将来对太子登基有利无害。
郑皇后与堂妹都乐见其成,怎料徐勋之是个不成器的,向姜玥献殷勤那么久了都没有下文。
“陛下,待会儿马球赛赢了,不若把昭明郡主召来,你我给她与徐小郎君牵条红线,也算是喜上加喜了,省得她叫哪个异国皇子惦念上。”
高澹不知在想到了什么,良久没应允,直到郑皇后又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姻缘,随他们去。”
高澹说得委婉,但郑皇后与高澹相伴多年,已明白他的意思。
主帐里一静,显得看台响起的一阵遗憾叹息尤为明显,高澹朝李德海看:“怎么回事?”
李德海惯会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伺候高澹时也留意盯着计分牌:“回陛下,鄂仑国的姑娘方才进了一球,眼下持平,各自都进了八球。”
高澹不再与郑皇后闲谈,专心留意赛事。
罗挲皇子与使臣在看台的最下方,只要翻过栏杆,就能够踩到围场柔软的茵草。
他带来的马球队自眼前骑过。
罗挲快步来到围栏边,沉声喊住了络腮胡与灰眼男子,比着手势说了几句话。
使臣还在原地坐着,被旁边观赛的大暐官员轻拍他肩膀,“贵国皇子方才说什么话?”
使臣的眸中艳羡:“进球可赏金银奴仆。”
鄂仑国人打得愈发激进,近乎凶狠。
新一球被他们抢到,带往大暐洞门。
姜玥在守后方,位置比庞殊胜近些,她纵马疾驰跃近,鄂仑国的络腮胡男子与她马身贴近,硬是挤得她没有挥臂的空间。
络腮胡男子抓紧时机,正要挥杆,将白球带入眼前的大暐洞门。
晒得蔫巴巴的草坪上,一只马球杆以无比刁钻的角度递来,抢先他一步,触到了白球。
络腮胡男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姜玥一脚钩在马镫上,大半个身体翻出去,纤细柔韧的腰肢几乎垂悬,手臂掸着马球杆。
姜玥视线颠倒,在电光火石间回忆。
沈徵与袁唯乐都在身后。沈徵左,袁唯乐右。沈徵距离近,袁唯乐击球准,白球往哪打?
权衡不过是瞬息之间。
她反手一别,白球轻巧弹跳,直直滚至她与络腮胡男人的马匹之后。两人马匹顺着极速动势向前,各自勒马回身,都没有急追。
心知肚明,已追不及,只能仰赖队友。
一匹黑马当先而出,追上白球,一击即中。
是沈徵,他比袁唯乐更快摆脱了纠缠。白球坚实圆润,如流星划空,被沈徵击飞向远处。
鄂仑国灰眼睛男子躬身,贴近马背,马蹄迅疾如电,从对侧疾驰,直直朝着沈徵撞来。
“沈徵小心!”明知听不见,姜玥还是忍不住高呼,两侧的看台齐齐响起一阵吸气声。
沈徵确实听不见姜玥的警示,但千钧一发,他半途转向,堪堪与撞来的白马错开。
骑白马的灰眼男错过机会,再追已晚。
沈徵手臂挥动,马球杆晃出虚影。
小白球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弹射,直入鄂仑国洞门,正正砸在洞门后草坪判球使的脚下。
“哐”一声击锣,锣面震动不止。
计时结束,八球对六球,大暐险胜。
两侧看台一片欢呼,还有激动得站了起身的文臣。翰林院使贺学坤看得眯起了眼,隔壁坐着之前来问他要沈徵的御史薛怀璧。
薛怀璧拱手:“老夫还未感谢院使放人。”
“好说,好说。”贺学坤摆摆手。
罗挲皇子攥紧了围栏,面容几番抽动。
鄂仑国马球队垂头丧气,等着凑过去挨骂。
姜玥松开了马球杆套索,用袖子擦净掌心的尘与汗,她整张脸被太阳晒得发烫发红,额上出一层汗,黏着鬓发,丝丝缕缕贴在颊边。
果然是险胜,太狼狈了。
沈徵还停留在鄂仑国洞门前。
他控马,稍微调转了方向,看向姜玥。
姜玥也在看他,耳边是人群喧闹不止的欢腾躁动,但马背上的郎君,眼神像投落清潭的一道月影,偶尔被清风搅散,很快又恢复安宁。
鬼使神差地,姜玥想到了衮州观音节,想到沈徵那时看向她那种欲盖弥彰的克制。
她好像突然懂了沈徵的心情。
“沈徵!”
她失笑,大声高呼着沈徵的名字。
虽然如此狼狈,还是想飞奔过去,想扑到他怀里,想向高朋满座宣告,这是沈徵,这是与她两情相悦的郎君。
姜玥骑着马来到他面前。
最终只让马蹄跃动的欢腾来代表心中激荡。她控着马,腾踏转圈,绕着沈徵那匹油光水亮、健硕高大的黑马,不断跑着小圈。
庞殊胜与袁唯乐见状也跟上来,几匹马聚拢在一起,远远看着就像在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