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葵一也觉得不对劲儿,刘心照像是生怕以后没办法再教她一样,一股脑儿地跟她说了这样多。她不由得紧张地眨了眨眼睛,问:“刘老师,您以后会带文科班吗?”
刘心照摇摇头,说:“不知道啊,这要看学校的安排。”
李葵一的心放下一半儿,她还以为刘心照刚刚是在跟她告别。
“去吧,预祝你新年快乐。”刘心照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儿。
“也预祝您新年快乐。”
李葵一抱着周记本走出办公室。路过窗子时,她侧过眼睛向里面看了一眼,刚巧碰上刘心照看过来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一层玻璃,她觉得那目光异常柔和,似乎带了点怜意,或许还有些若有若无的哀愁。
她不知道这怜意与哀愁从何而来,只在目光触碰上的那一瞬,对着办公室里的她,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回到教室里,李葵一把周记本发下去,又跟大家说了许多“新年快乐”和“开学见”,这才回家了。
尽管李剑业让她补课结束后就乘大巴回县城,但李葵一没听他的。她才不想回去,那里没有一个能和她说得了话的人,说不定还要被迫听一些她不爱听的话,哪里比得上自己在家自由自在。
她和方知晓疯玩了几天,直到腊月二十九,她才坐上了回县里的大巴车。方知晓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帮忙打探苏见林的消息,最好能帮他们俩牵牵红线。
李葵一说:“我尽力吧。”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在老旧的汽车站停下,李葵一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从车上挤下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抬起头时,她看到苏见林漠然地靠着一辆自行车,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相信,若她真的摔倒了,他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冷眼旁观。
可她不会再摔倒了。
她走到他跟前,问了一句废话:“你来接我吗?”
因为是废话,他索性没回答,只牵起自行车,说:“上来吧。”
李葵一毫不客气地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羽绒服摩擦在一起,沙沙作响。小小的县城没什么变化,每次来都是相同的街道,相同的广告牌,就连一些小摊都雷打不动地留在原地,像是生了根。
二叔家住的是自建房,两层小楼,一面墙上爬满了枯木一般的爬山虎的藤。到了门口,苏见林把自行车一丢,直接推门进去了。或许是听到了声响,二婶婶迎了出来,她脸盘子圆圆的,身上还系着围裙,笑意盈盈:“小葵回来了?”
很少有人这么叫她,还有点不适应,李葵一抿嘴笑着,也和二婶婶打了招呼。其实二婶婶对她挺好的,只是她也有自己的孩子,平时工作也忙,便不是很能顾得上她。
二婶婶将她往屋子里带,“冷不冷?你们学校怎么才放假啊?补课补到这样晚。哦对了,你爸妈和你二叔带着你两个弟弟去超市买年货了,你奶奶在屋里看电视呢……”
到了屋里,李葵一果然看到奶奶坐在沙发上,正看着农业频道,声音开得很大,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们进来。二婶婶喊了两声,她还是没听见,直到二婶婶走到她身边挥了挥手,她才从电视上移开视线。
“妈,小葵回来了。”二婶婶指了指李葵一。
老太太终于舍得回头看了一眼,却仍似泰山一般安稳坐着,微微点了点头,说:“来了啊。”
李葵一有点想笑。
“哎呀!”二婶婶一拍身子,“我厨房里炖着汤呢,离不开人,小葵你自己倒点热水喝啊,那儿有瓜子、开心果,你自己拿着吃,啊。”
“您去忙您的,不用管我。”李葵一忙说。
二婶婶急匆匆地走了。李葵一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和老太太之间隔着一个身位,也盯着电视屏幕,“咔嚓”“咔嚓”地咬瓜子。
老太太似乎被她的做派气到了,斜瞪她一眼。
李葵一权当没看见。
到了午饭时间,爸妈和二叔他们才回来。二叔虽不善言辞,在饭桌上却也免不了寒暄几句,问她最近成绩怎么样。李葵一轻描淡写,说还可以,第一名勉强保得住。老太太的脸色明显不那么好看,却也不能指责她不谦虚,毕竟她用了“勉强”二字,只能不断地给两个孙子夹菜吃。
这时,许曼华停下筷子叹息道:“这孩子,只知道闷头学习,真是愁死人了。平时也不怎么说话,这不,上回期中考试,她又考了个全市第一,她都没跟我们讲,我还是听她同学说了才知道。你说这可怎么办哟,学成书呆子了,以后怎么进社会?”
一通话,明贬实褒,大家都听得出来。李葵一更是明白,这话是说给老太太听的。
这就是所谓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样说或许严重了些,但能很好地反映她和许曼华还有老太太三人之间的关系。李葵一知道,当初许曼华因为生了她这个女儿,受到过老太太不少苛待。大概也因如此,许曼华才会恨她,恨她不争气,偏偏是个女孩儿。
可笑喔,母女、婆媳、祖孙,三代女人之间的关系支离破碎。
该去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