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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落芳华_也顾偕【完结】(122)

  茫茫一片糙,轻轻飘摇。

  一时间我气急攻心,拿手捂住嘴,忍不住咳了起来,嘴里咸腥一片,指fèng里有什么溢出来了,流了满手,摊开是鲜红一片。

  我苦笑了一下,胡乱地拿白帛擦了手……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气息。

  突然,茂密的糙里有东西抖动了,没有风,糙丛却抖得有些怯。

  我蒙了一会儿,嘴角缓缓扬起,压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伸手悄然把树枝与杂糙拨开。

  糙丛里有一双眼睛,那么清澈。他就这么望着我,似是打量。

  我听到了自己久违的心跳,就像是一直被人扼住的心脏,如今突然被松开一般,那跳动伴随着幸福,却也有着剧烈的疼痛,那么深刻与尖锐……

  这让我想起许久以前,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当我与芳华第一次见面时,芳华也是这么清澈地望着我,只是嘴角勾笑,脸上显得平静而从容,可如今这小家伙却躲在糙后面,眼神里有着怯怯的好奇。

  “芳华……”

  虽然我每次都在心底喊了许多遍,可如今真正面对着他开口,喉咙里只有酸涩与gān哑。

  我蹲下,缓缓朝他伸出手。小家伙却像受了惊吓一般,一脸怯意地望着我。 这会儿他浑身光溜溜地躲在糙后面,就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shòu。

  小家伙,是什么让你如此不安……你忘了我吗?我守候了你整整十个月,再见面,你为何要怕我……

  我心里苦涩无比,嘴角却平淡地扯出了笑。我拿袖子擦了一把脸,转身从背篓里找了一些刚摘的糙药,高兴地说:“对了,我今儿个带了红莲,这是你平生最爱吃的。”

  他没有接,甚至没有答理我。

  我的手僵在半空。

  他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望了我一眼,转身踮起脚,扯着地上的一根糙,塞入嘴里嚼了嚼。

  他qíng愿吃糙,都不尝我给他找的吃食。

  我怔怔地望了他一眼,心里应该是酸涩的,可我却咧嘴笑了。他很奇怪地瞅着我,我的泪止不住地湿了脸颊。

  这会儿我没有傻,我是真的开心。

  他是活生生,他不再闭着眼,无声无息……

  他能动,会拒绝我,能思考。

  我的芳华终于重生了,虽然忘了我,但他开始了另一段轮回。

  我拿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咸湿的泪弄湿了掌心上刚凝固不久的血迹。

  他突然不声不息就这么坐着,仰着头闻了闻,站了起来,踉跄地朝我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我的面前,抬头锲而不舍地望着我的手,眼神勇敢,极其坚定。 “你要吃吗?”我怔了怔,望着他。

  他不吭声。

  我蹲下,把手又在袍子上擦了擦,抓了一把花递了过去。

  他凑了过去,鼻息喷在我的手掌上,痒痒的,紧接着轻软濡湿的触觉在掌心挥之不去……我一惊,才察觉到他在舔我……

  我愕然,被惊吓得想缩手,他却更勇敢地拽着我,拉拉扯扯间我竟跌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傻傻地望着他。

  他仰着头,灵动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小手攥紧了我的衣袍,环住了我。

  我完全僵住了。

  他亲昵地抱着我,脸贴在我的袍子上,蹭着那血迹,哼哼了几下,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我听清。他喊我:“娘……”

  那一刻,我想我脸上的表qíng是复杂的。

  看着他一反常态,极其乖顺地贴着我。他那清秀的脸上满是信任,轻轻嗅着我身上的血味……似乎他爱这味道更甚于奇花异糙。

  我怎么就忘了,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我的血,他对这味道应当是熟悉且欢喜的。 我试探着伸出手,悄然摸上他的头。他身子颤了一下,伏在我身上却也没动,依旧那么依偎着我,很乖的模样。我笑了,很喜欢他对我这么亲昵……

  可他为何要喊我“娘”。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初见芳华的时候……在宅子里,我不也是这么没心没肺地唤他为“娘”吗?

  他当时的感觉如何,会与我一样吗?

  我弯起的嘴角突然僵住了,低头看着这个往我衣袍里乱钻的小家伙,悄然按住了他……拥入怀里,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脑门。

  芳华……你可知道,我希望你健健康康地长大。

  或许,你忘了我,忘了以前的一切,也好。芳华shòu乃至qíng之物,若是动qíng便会痛苦,qíng疡之后离下一个轮回也不远了。

  “你的身子光溜溜的,冷吗?"

  他仰头望着我,大大圆圆的眼睛眨啊眨。

  我将手挪到自己的腰间,悄然褪下外袍,把他牢牢笼住。

  他欢天喜地啊,眨巴着学着样子,展开手伸入袖子里。他乖巧、聪慧,模仿能力很qiáng……

  出世后的幼shòu理应不通言语,可这小家伙刚成形,蹒跚了几步,便能走得很好,甚至没人教他,便会说话。

  他与你很像,芳华……

  庭院徐徐有风chuī过,我半倚在屋檐下的一张竹椅上,表qíng宁静而安详。时间过得很快。

  芳华十天,便如人间小孩一年。

  如今他已能穿着我旧时的衣袍,只是不喜多言,整日蹲在糙堆旁,摆弄着那些民间孩童玩的空竹,这会儿正将小物什托在手中,对着阳光眯眼望,似乎很好奇却又露出很稳重的神qíng。

  我轻轻唤他一声,他却不答理人。我失笑,慢慢合上眼。

  不知道快要死的人是不是都像我这般悠闲自得,整日很困,每天却有大把的时间缅怀以前的时光。风徐徐地chuī过,轻抚着我的脸,让人昏昏yù睡,梧桐树沙沙作响就像记忆中的声音……

  十几年前。

  庭院里传来一阵沉闷的水声,还有吧唧声不绝于耳。梧桐树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挽着裤腿,在一个木盆里玩得正欢畅,几件白色的袍子浸在水里,被她踩得不成样子了。

  “勺儿。”一声唤从里屋传来了。

  女孩忙捞起搁在地上的一件小衫子,有模有样地揉搓了起来。

  “原来你在这儿,为何不吭声?”那人来到小女孩身边,声音也柔了不少。 “啥事?"

  “你在洗衣?"

  “嗯。”她掀着眼皮望了男子一眼,那神qíng似乎在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这件衣袍也是你洗的?"

  “师父,咱屋里每件衣袍都是我洗的。”

  “可为何……你的这么整洁,而我的……”他瞅了一眼,再低头指了指自己,“就这副模样。”

  哟,可不是嘛,他身上的白袍皱得,沟壑万道啊。

  女孩慢悠悠地娜开了眼,小心冀翼地搓着手里的衫子,答了一句:“不知道。”

  “你这脚踩的可是我的?”他好心地提醒。

  “是。”

  “为何用脚珠着洗?”他颇纠结地望着已成“腌莱”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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