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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220)

  我手脚冰冷,从胸口到头顶,疼得厉害。仿佛自己是一截灯芯,下半节浸在冰冷的灯油之中,上半节点起火煎熬。良久,仿佛坐在家中的梨树下,温暖而惬意。高旸一身白衣,翩翩而来,指着梨花微微一笑:“妹妹一回来,花就开了。”心底的喜悦油然而生。接着一个面目模糊的青衣人走过来,捧着一只迎chūn花编织的花环,轻轻放在我的额上。我虽不认识他,却觉无比亲切,问道:“你姓卞么?你是我爹爹么?”那人不答,飘然远去。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脚下一空,顿时醒了过来。心口疼得愈加厉害,我本不想惊动小莲儿,只是心疼病发作,不得不唤起她去拿药丸。

  向来我的药都是小钱从银院判的徒儿方太医那里拿了方子,芳馨亲自动手煎药和pào制药丸。小莲儿等人很少进殿服侍,一时不知道药在何处。我指点她一番,她忙乱一回,捧着盒子进来禀道:“姑娘,药已经被掖庭右丞卫大人拿走了!”说罢掀开盖子,药箱黑沉沉深不见底。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清晨醒来,只觉唇齿间黏滞而苦涩。心不痛了,却满身是汗,四肢酸软。小莲儿歪在chuáng边打盹,见我醒了,大喜道:“姑娘醒了,快上茶来。”

  外面的宫人闻声忙端了温热的茶水进来。我想支起身,却觉双手无力。转眼见小莲儿满脸泪痕,不禁问道:“你哭了?”

  小莲儿喜极而泣,“姑娘昨晚昏过去了,奴婢赶忙去太医院寻人,只有一个方太医在。幸而他说他知道姑娘是什么病,带了几丸药过来,才把姑娘救了过来。若再迟些,方太医说恐怕……”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方太医便是从前告老还乡的银院判的弟子,一年多来一直为我诊脉开方。如此也是我命大,若换一个别的太医,深更半夜肯不肯过来尚且难说,更不用提过来后还要望闻问切,开药抓药。耽误了时辰,我能不能活尚是未知之数。

  生死关头轮转一番,只觉心头无限清明。我拉过小莲儿的手,微笑道:“哭什么,我还好好的。更衣,我要去掖庭属。”

  小莲儿道:“方太医说姑娘若早上能醒过来,便无碍了,只是日后再不能如此动气忧心了。姑娘身子还弱,何不多歇息两天再去掖庭属?”

  我摇头道:“姑姑和绿萼、小钱还在掖庭属受苦,我不能安心。扶我起来更衣。”

  小莲儿跪下道:“姑娘刚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怎能去掖庭属那种鬼地方?”

  我笑道:“你也知道我刚从鬼门关转了一遭,死我尚且不怕,还怕区区掖庭属么?”小莲儿无奈,只得扶我起来。

  一年多不曾来掖庭属,但见庭院中摆了两缸白梅,一柄小铲cha在土中,淡huáng色的木柄油光锃亮。廊下新植了两排低矮的柏树,苍翠如洗。门庭重新粉刷过,梁上新绘了彩画,金漆闪闪,皆是《刑统》中的案例,肃杀之中带了两分内廷衙门特有的华贵优雅之气。掖庭属已不似往日那般萧索冷寂,唯有门口侍立的两个小吏依旧神qíng肃穆。

  我下了辇,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走上前去。小莲儿上前道:“漱玉斋朱女丞前来拜见掖庭令施大人,烦请通报。”左侧小吏忙转身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施大人独自走了出来,先施一礼:“下官掖庭令施哲拜见朱大人。”

  我还礼道:“施大人不必多礼。”

  但见施哲中等身材,相貌儒雅,文质彬彬:“朱大人光降敝署,本当迎入好生奉茶。但皇命在身,恐无暇作陪,还请大人恕罪。”

  我微笑道:“本官今日来本是有求于施大人,大人既说皇命在上,倒让我不知从何说起了。”

  施哲道:“大人气色不佳,行路尚且要人搀扶,想来昨夜病得厉害。何不回去好好养病?一切待病愈后再说不迟。”

  我奇道:“施大人怎知我昨夜病得厉害?”

  施哲道:“昨日大人在白云庵逗留整整一日,想必身子是好的。今晨便如此jīng神不济,必是昨夜病得太重。”

  我的笑容浮浅而虚弱:“施大人明察秋毫,想必也知道我因何而病了。”

  施哲道:“正因下官知道,才不能放大人进去。芳馨等在敝署受审,大人忧心病倒。在下官看来,是出自一片怜下之心。但在旁人看来,只怕是大人担心他们透露私隐。别说见面,只要大人进了这道门,便有串供之嫌。为大人清誉想,故此下官不敢放大人进去。还请大人安心养病,若以病容见人,难免引人无端猜想,连累大人的清名。”

  他的话颇有诚意。我感激道:“谢大人提点。但我此来并不是为了看望他们,而是自首候审的。”

  施哲一怔,微笑道:“大人素有担当,下官钦佩。只是下官并未接到敕旨,不敢妄为。大人请回。”

  这话不卑不亢,却又暗示皇帝对我的爱护和怀疑。只是他这番爱护昨夜险些送了我的xing命。我微微苦笑:“芳馨姑姑、绿萼和小钱三人跟随我多年——”

  施哲打断道:“大人一向聪慧谨慎,何妨忍耐几天?”见我尴尬得涨红了脸,又道,“‘凡小大之狱,必应以qíng,正言依准五听,验其虚实,岂可全恣考掠,以判刑罪’[60]?《汉书·刑法志》有云,五听,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61]陛下既委以内廷阙疑,下官自当辨明功过,绝不教一人含冤。还请放心。”

  我只得含泪行了一礼:“谢大人。”

  施哲道:“昨日从漱玉斋搜了好些药出来,经太医辨明,是治心疼病的。本想昨夜便送还大人的,因宫门下钥,不及送还,致大人病重,下官惭愧。”说罢命人送了药出来,又道,“这些药都是市卖的普通药材。大人既有病在身,何妨请太医好生看看,从御药院取上等药材来用?”

  我低头道:“微末之身,不敢劳动诸位太医,更不敢取用御药院的上等药材。”

  施哲会意道:“如此,下官也定当守口如瓶。”

  想不到新任掖庭令竟如此善解人意。我怔了片刻道:“多谢大人。”

  施哲道:“下官俗务在身,恕不远送。”说罢行了一礼。我只得还礼作别。

  从掖庭属回来,我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小莲儿为我卸了钗环,扶我回寝室休息,我终于安心睡了一觉,直到午后方才起身。

  方太医过来诊了脉,重新开了方子,唏嘘道:“大人忧思太过,这一年间病qíng有加重的迹象。下官的药固能缓解大人的心疼之症,但于大人的心病却是全无用处。大人若不肯放宽心,这病恐是难好。”

  我叹道:“我知道。”

  方太医道:“下官受老师所托,照拂大人玉体。自问医术有限,无法令大人痊愈。来日老师问起,下官无言以答。大人看,要不要禀明皇后,请宫中太医一道参详病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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