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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234)

  高曜道:“这是自然。孤本来也没有指望凭那张纸能全然打消父皇的疑心。孤既问心无愧,掖庭属派人来审,那正好。父皇问过了,便能释疑了。”

  我拈起纸来,轻轻chuīgān墨迹:“殿下长大了,慎妃娘娘终于能安心了。”说罢重新拿上一张新纸,预备再画一幅。谁知高曜抢去了我的纸和笔,笑嘻嘻道:“孤随姐姐学画,也有些时候了,这女孩子的绣花样子却还没画过。姐姐要绣什么?”

  我笑道:“这是为绿萼画的,殿下只问她便好。”

  高曜便问绿萼道:“绿萼姐姐要绣什么?”

  绿萼正弯腰在书案上寻新笔,闻言转头笑道:“殿下画什么,奴婢就绣什么。”

  高曜一笑,便低头在角落上细细画了几片荷叶。只见他依旧身着素衣,一丝暗纹也无,只在衣角处绣了一只麒麟。他的衣角散落在我的手边,麒麟的前爪扬起,仿佛在努力勾住我的指尖。我抚着细密的绣纹,低低道:“殿下虽说为慎妃娘娘服丧,今天也要穿件喜庆些的。”

  高曜低头瞧了瞧,笑道:“这身锦衣已然很华贵了,孤还在服丧,总不能穿红着绿的。”

  我叹了一声道:“我是怕皇后不高兴。”

  高曜浑不在意:“母后是个明白人。若这也要不高兴,还如何母仪天下?”

  我一怔,想起咸平十三年的chūn天,皇后的册封大典后,众人第一次去守坤宫请安,慎妃大咧咧地拿着一柄牡丹团扇。她的话犹在耳边:“不过是一朵牡丹,若皇后连这也容不下,气量也未免太小。”他果然是她的儿子,带着她刚硬倔qiáng的秉xing。

  忽听高曜问道:“姐姐笑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高曜道:“姐姐是想起了母亲么?”

  我诧异道:“殿下如何知道?”

  高曜微笑道:“姐姐的笑容温和中带着酸楚,似是追忆逝去的人,所以孤这样猜。”

  我甚是欣慰,却也不免一丝心惊。只听高曜又道:“姐姐别怪孤这么久都不来探病,其实孤很想来。但一来掖庭令施大人正在查漱玉斋。二来听说姐姐病重,孤怕多话扰着姐姐,三来……”他的眼中陡然多了几份坚毅与骄傲,“孤不想样样事qíng都依靠姐姐,孤要学会自己承担。所以姐姐病了的时节,孤只让芸儿过来探望。望姐姐见谅。”

  病中容易伤感,我不觉含泪道:“臣女明白。”

  高曜画了几笔,觉得不好,便将纸抛在榻上:“只是孤还有一事不大明白,仍要请教姐姐。”

  我从他手中抽过笔,拾起他抛在榻上的纸,在荷叶间的空白之处补了两朵莲花,霎时便生动起来。高曜笑道:“还是姐姐画得好。姐姐惯能由祸成福,因败转功的。”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问吧,臣女知无不言。”

  高曜道:“父皇这一次若在漱玉斋和长宁宫都查无所得,会如何行事?”

  我头也不抬:“定会接着查下去。”略一迟疑,又道,“这件事,总有一个主谋,陛下也定会查出这个主谋来。”

  高曜道:“不错。从前母后遇刺,就有一个翟恩仙被查出来;义阳皇姐和平阳、青阳两位皇妹在金沙池溺毙,就有舞阳君被查出来;如今母亲自尽,也定有这样一个人被查出来的。”

  我听他口气异样,不觉笑道:“殿下这是何意?”

  高曜微笑道:“姐姐,俆女史和红叶姐姐被刺,当时母后已查到与令尊有关,姐姐偏偏查出一个与长公主府不相gān的翟恩仙来;义阳皇姐一案,是姐姐告诉掖庭属李大人,说小虾儿有可疑,便查出舞阳君来,更牵连了母后;这一案,又会查出谁来?谁会撇清gān系?谁会牵连进去?不知姐姐可清楚么?”

  我一怔,摇头笑道:“将来之事,臣女怎能知道?”

  高曜嘿的一声,挥手命绿萼和芸儿等人都退了下去,方沉声道:“母后身边的苏姑娘是第一个被抓到掖庭属审问的,若漱玉斋和长宁宫查无可疑,父皇定会深查守坤宫。要知道,义阳皇姐的事qíng,因奚桧逃逸在外,还没有定论呢。姐姐说是不是?”

  固然,高曜说的这些话我早已想过无数次,但听到这些深思熟虑的话从不到十岁的高曜口中说出时,我既感震惊,又感欣慰,更感骄傲。我笑道:“臣女不知。”

  不待我回答,高曜双眸一闪,忽然握住我的手道:“从前的桩桩命案,皆是姐姐cao办。姐姐又素来dòng悉万事。姐姐若不知,还有谁知?”

  他的手心滚烫,目光之中既有信任与了然,更有两分不可捉摸的倾慕之qíng。我顿时怔住。我在高曜这个年纪时,在长公主府偶尔会遇见高旸。他是长公主府身份最高贵的男子,私下里没少被丫头们议论。我总是矜持着,从不与她们谈论这位世子。可是我知道,我的眼中有时也会闪出那样的光芒,青涩又纯粹的欢喜。

  年少时奋力藏好的心事,不待剖白便化作决绝的言语。我不动声色将手笼在袖中,淡然一笑:“殿下说得极是。”

  高曜笑道:“孤还有一事要请问姐姐。这一年里,孤没少听嬷嬷说,父皇喜欢姐姐,要封姐姐为妃。姐姐当真愿意嫁给父皇,做孤的庶母么?”

  这是我最不愿意在高曜面前提起的事qíng。然而高曜已经长大,他既然问了,我也不好不答。我叹道:“我不愿意,可又有什么法子?”

  高曜笑道:“其实姐姐若不想嫁,也是有法子的。”

  我笑道:“请殿下指教。”

  高曜道:“父皇的xing子,是最怕别人说他不是仁君,因此凡事都爱藏三分,若过了便挽回三分。比如为昌平皇叔偷偷藏了金辇的事qíng,父皇一怒之下降了皇叔的爵位,可是舞阳君诅咒皇叔之事一发,父皇立刻借机复了皇叔的郡王爵位,更委以重任,以安皇祖母的心。前阵子为了升平姑母的婚事,理国公府的世子和少夫人双双自尽,我听萧太傅说,父皇抚慰甚厚,还说待谢姑娘出嫁时,要册封她一个爵位。这阵子父皇派心腹查问漱玉斋、长宁宫和守坤宫,自己却躲去了江南,一来是怕被我等搅扰,二来也是为彼此留有相见的余地。姐姐知道苏姑娘的父亲苏司纳么?”

  苏燕燕的父亲苏司纳,从前在官场上几起几落,终于在咸平十三年初夏皇后监国的时候,由侍御史被提拔为司纳。我想了想道:“殿下是说,苏司纳从前喜欢廷上面折,多次触怒龙颜,多次被贬被免,却又多次起用?”

  高曜道:“孤听太傅隐约提起,父皇其实不大喜欢苏司纳。可是苏司纳并无过错,父皇也不能为了一己好恶,便贬黜贤良,于是过不多时,待气消了,便又起用了。如今苏司纳升为言官之首,以刚直不阿名闻朝野,倒成全了君臣间的一段佳话。故此父皇虽不喜欢他做司纳,却也容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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