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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278)

  我不假思索,径直道:“是。”

  高曜面色一变,透出失望与悲凉:“还是因母亲自裁之事么?嬷嬷对孤说,于锦素与此事甚有关联。内中详qíng如何,请姐姐告知。”

  我叹息道:“于锦素在流放西北之前,曾给慎妃娘娘写信,信中说,只要慎妃活着一日,殿下便永无出头之日。这封信被施哲找到,陛下这才赐死于锦素。此是宫中机密,我本不当告诉殿下。殿下听过便罢,切记不可告诉一个人去。”

  高曜思忖片刻,抓着茶盏的左手剧烈颤抖起来,茶盏磕碰红木小几,发出格楞楞大厦将倾的频响。他的声音因胸腔的震颤而显得格外愤懑:“母亲终究是为了孤,如此也怨不得父皇疑心孤。”

  我的声音却有我想象不到的冷静与寒意:“殿下所言甚是。殿下如今知道了,会如何行事呢?”

  高曜合目长叹,眼角沁出泪滴:“孤是不会做这个典军中郎将的。孤想过了,若qíng势如此,孤便自请离宫,去给太子哥哥守陵。”

  我一拂衣裙,起身敛衽下拜,郑重道:“臣女恭喜殿下。”

  高曜并未唤我起身,也没有扶我,只道:“刚才姐姐不恭喜孤,这会儿倒拜。却是何故?”

  我在他膝下仰起脸,微微一笑道:“殿下明明知道,臣女是不会为殿下执掌宿卫而欢喜的。殿下懂得避其锋芒,以退为进,‘得而不喜,失而不忧’[113],臣女钦佩不已。故此拜贺。”

  高曜含泪而笑,这才扶我起身:“孤很小的时候,姐姐就教导孤,若遇父皇雷霆之怒,当避其锋芒,缓缓图之。孤记得清楚。”

  我欣慰道:“此是殿下天纵英明,慎妃娘娘与萧太傅教导有方,臣女不敢居功。”

  高曜道:“姐姐何必自谦。萧太傅学问是好,却不能公然教授孤如何揣测圣心、屈己谋事。母亲已逝,孤在宫中,只有姐姐。”

  我微笑道:“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诎。殿下秉公持正,心xing良善,从未行过谗[114]

  佞之事,更无一丝恶行。所谋之事亦是堂堂正正,稍稍曲桡,只是为了保全父子兄弟之qíng,并无歹意。”

  高曜深为感动,道:“知我心者,唯有姐姐。”说罢深深一揖。

  我又道:“殿下离宫守陵,不争而莫与能争,甚好。只是还欠一样。”

  高曜道:“请姐姐指教。”

  我冷冷道:“为皇太子守陵,亦是脱不开‘太子’二字。悫惠太子是周贵妃所生,是陛下寄予厚望的长子。陛下若往好处想,殿下此举便是兄友弟恭,手足qíng深。若往坏处想,便是沽名钓誉,以qíng谋事。殿下要离宫避疑,当引慎妃之过为己过,为娘娘结庐守陵,静心忏罪。三五年后,殿下回宫,当以忠孝谦退闻名,胜于现在以机智敏慧闻名。”

  高曜恍然道:“不错。既要退,就退到底。”

  我又道:“只是,远离宫阙,则父子疏离。蔬食毁形,失锦衣玉食。殿下可要想好才是。”

  高曜道:“难道如今就不疏离么?母亲既肯舍命一博,孤岂惜荣华富贵?孤要做一个新人,唯愿那时,父皇能信我几分。”

  我微笑道:“磨砻底厉,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知其益,有时而大。[115]殿下问心无愧,定然得天护佑。”

  高曜道:“姐姐的教诲,孤谨记。”

  当下命小莲儿进来换过了茶。我忽然想起一事,遂问道:“刘女史现下如何了?”

  高曜道:“自宫人们去过掖庭属,刘大人便沉默寡言了许多。近日闻得父皇和母后有意在新年后晋封她为从六品女掾,这才好些。”

  我叹道:“来日你离宫守陵,可要带刘女史去么?”

  高曜道:“她若愿意随孤吃苦,孤便带她出宫。若她不愿意,便留在宫中随姐姐校书,或去做华阳皇妹的侍读。两可之间,孤并不在意。”

  我笑道:“她若有心思,当随殿下出宫才是。”

  高曜道:“孤看刘女史不是这等能忍rǔ负重的人。”

  我笑道:“殿下也不能太小瞧她。”

  忽见高曜探头过来,压低声音道:“父皇回宫也有二十多日,当问过姐姐了吧。”

  我心中一跳,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明知故问:“殿下说什么?”

  高曜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笑道:“看来孤猜对了。父皇定是问过,而姐姐没有应允。”我双颊一热,无言以答。只听高曜又道:“刘女史若像姐姐这般,连皇妃尊位也不放在眼中,倒还可能随孤出宫。可是她心浮气躁,哪有姐姐这般定力?”

  我垂头不语。忽见小莲儿开了隔扇,从小丫头手中接了一碗药进来,说道:“姑娘,该喝药了。”我忙接过,也顾不得苦,一口饮尽。高曜看我喝过药,便嘱咐我好生歇息,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玉茗堂门口。但见一弯月牙低低挂着,群星闪耀。明天定然是一个晴好的天气,积雪化为chūn水润泽万物,却必先冻彻周遭的一切。天光淡淡,雪光溶溶,微弱而jīng明,照见一切曲折难言的心事。

  心事——他有他的,我有我的。

  第四十五章 生父养父

  咸平十四年的最后几天,我在既焦灼又坦然的心境中度过。因回家的日子临近,我的隐隐不安中还带着几分期待。我早就嘱咐过母亲,让父亲无事不要出门,只要皇帝不准陆大将军去熙平长公主府qiáng行逮捕,父亲便不会有事——虽然只是暂时的。待我回家将此事告知父亲,商议之后再做区处。

  只是我心中有一个可怖的推论,我不忍也不敢再深想。

  我的镇定令芳馨赞叹不已:“姑娘才得了一个极坏的消息,晚间竟能与弘阳郡王如此冷静地剖析圣意、计算得失。姑娘真真不是凡人。”

  我在左手食指上套上一枚桂纹碧玺银戒指,丝丝叶脉雕得jīng细,像一双双眯fèng的眼睛冷冷审视着我。我抬起头,望着镜中青白憔悴的面容,刻意撑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殿下的请愿策书、紫菡的bào毙、我和于锦素的绝jiāo,还有你们在掖庭属吃的苦,都不能打消他的疑虑。我也就罢了,死不足惜。殿下是慎妃娘娘的命根子,慎妃娘娘对我有托孤之请。殿下的事qíng我不能不理。”

  芳馨道:“可是,殿下出宫守陵,从此就少见圣颜。如此还能……”我自镜中看她一眼,随即费力地取下戒指,用力将指环掰开一些,“‘但患志之不立,信之不笃,何忧于人理之废乎?’[116]随心而行,但求无愧无畏,无怨无悔。”

  芳馨小心翼翼道:“奴婢听不懂。姑娘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

  我笑道:“姑姑这样说,也没有错。”

  芳馨这才松一口气,指着我的戒指道:“这指环有些小了,奴婢送去内阜院修整修整。”

  我摇头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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