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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305)

  小简道:“是很美。”说着压低了声音,“只是还没有张女御这么……奴婢也说不好。”

  芳馨道:“姑娘可要去瞧瞧这位嘉媛娘娘么?”

  殿外的冷风扑面而来,我将貂皮嵌珠暖额往眉心拨一拨:“明日就要出宫,又何必多事。”说罢向小简颔首致意,扶着芳馨的手走出大殿。

  走到西侧门,我忍不住回望。仪元殿中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一个红衣少女像一团火飘过空旷幽深的殿宇,往西面的御书房去了。两个内监缓缓合起泥金菱花隔扇大门。御书房的窗上忽然映出两个相依偎的人影,东倒西歪活像两条柔软的舌头,摇曳出许多足以照亮东西六宫的寂寞笑语来。两条舌头很快纠缠成一条,亲密无间得cha不下一句话。窗纸陡然一亮,发出柔靡冶艳的光,颠倒众生。

  回到漱玉斋,最后检视了一遍明日要带出宫的物事,便早早洗漱了斜倚在榻上与芳馨等人闲话。众宫人中有三四个愿意出宫继续服侍我的,我只准了绿萼一个。一个小丫头道:“姑娘这一去,奴婢们也不知会被分到什么地方去,恐怕待姑娘回宫,也未必能回来服侍了。在这宫里头,哪宫哪苑的主子会像姑娘这样,不但疼惜奴婢们,还教奴婢们读书识字呢?”一时离愁别绪如晨雾笼罩,众人都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安慰不迭,自己也开始淌眼抹泪。

  忽听得门外绿萼道:“弘阳郡王殿下来了。”

  我连忙别过头去拭泪,却听高曜道:“如何哭成这般模样?”众人连忙下拜,都散了出去。高曜笑道:“就知道他们舍不得姐姐。”

  我起身行礼,让了位子请他上座。一时奉上茶来,我问道:“这样晚了,殿下如何来了?”

  高曜道:“得知明日玉机姐姐就要回家,今晚特来话别。因看书看过了时辰,还以为敲不开这漱玉斋的门了呢。倒是小莲儿给孤开了门。”

  小莲儿正要拎着茶盘退下,闻言笑道:“姑娘早就嘱咐过,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是殿下来了,都要迎进来。奴婢记得清楚呢。”

  待众人都退尽了,高曜连芸儿也遣了出去:“想不到孤才说要出宫守陵,玉机姐姐也要回家守丧了。”

  我随口道:“事有巧合罢了。反正殿下出宫去了,臣女在宫中也是无事。”

  茶烟一dàng,高曜目耀如星:“姐姐的话,似是别有深意。”

  我不觉支起身子:“殿下何意?”

  高曜道:“姐姐说起守丧一事,冷心冷意。若不是孤素来知道姐姐的为人,直要疑心姐姐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了。”

  我悚然一惊,我果然将悲痛尽数留在宫外,只带了清醒与恨意回到宫中。不知我三年之后再度回来,会不会依旧如此。我尽力回想父亲的教养之恩,胸中依旧静如沉水。宫中根深蒂固的森冷气息无论换了多少个chūn夏亦不会有丝毫改变。无qíng能活命,亦能催命。

  我失笑:“从此以后,玉机在殿下面前要小心些,免得被殿下一眼瞧出了心事。”

  高曜笑道:“玉机姐姐尽管试试,瞧孤能不能看出来。”说着将热茶一气喝了个gān净,便唤人添水。小莲儿提着青瓷小壶走了进来,正要举起添茶,我忙道:“且慢。殿下该回去了。一会儿益园下钥,殿下就得唤人开门了。惊动了人,恐怕不好。”

  高曜道:“还没坐一会儿,姐姐就下逐客令了。可知姐姐这一出宫,便有三年彼此见不到了。”

  我亦有一丝伤感:“那就请殿下再饮一杯。”

  小莲儿往高曜杯中注了热水,躬身退下。高曜道:“其实孤有一事不解,本来昨日来看望姐姐就想问的,只因昱嫔在,便不好说出口。今日一见,疑窦更盛。”

  我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高曜道:“孤听闻令尊是遇盗身亡的,但孤见姐姐并无哀戚之色,不知其中可有隐qíng么?”

  我摇头叹息:“就是遇盗,并无隐qíng。”

  高曜道:“从前姐姐样样事qíng都对孤言明,连母亲被废这样隐秘的事qíng,都不惮暗示于孤。为何令尊大人这件事,却不肯对孤说实话?”

  我问道:“殿下说我父亲的死有隐qíng。未知殿下何出此言?”

  高曜道:“孤听闻熙平姑母带着姐姐的兄弟入宫见驾,想来是为令尊之事了。若不是事出非常,何至于入宫请父皇做主?还请姐姐告诉孤事qíng,免得孤猜得辛苦。”

  我叹道:“我父亲实是遇盗,并无其他。只因汴城尹办事拖拉,数日捉不到盗贼,长公主殿下以为府尹大人敷衍她,自觉面上无光,这才入宫求陛下做主。带着苦主,总是容易说话些。”

  高曜将信将疑:“当真如此?”

  我笑道:“殿下不信,只管去问陛下。”

  高曜垂眸半晌,才似一只泄了气的皮鞠一般,呼出一团苦热:“好吧。孤只管信姐姐的。”

  直到此刻,我方觉心中酸楚。父亲为将高曜扶上太子之位,慷慨舍命,我却不能对他言明。只为令他“内省不疚”[21]“敬而无失”[22]。我暗暗叹息,语重心长道:“圣上以为慎妃娘娘自缢的因由尚未寻到,殿下推却宿卫殿值之职,出宫守陵静心,甚好。只是殿下居于山野陋居,千万不要忘了昔日的志向才好。”

  高曜微笑道:“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23]

  我颔首道:“甚好。好在刘女史能陪伴殿下一道出宫去,如此臣女便放心许多了。”

  高曜道:“刘女史肯随孤吃苦,孤倒颇有些意外。她是几时转了xing子,真是奇哉怪也。”

  我斜了他一眼,嗔怪道:“刘女史肯陪着殿下守陵,倒不好么?殿下怎么反说她奇怪?”

  高曜嘿嘿笑道:“孤不明白,便不能问一句么?”

  我笑道:“刘女史也是饱读诗书的千金小姐,聪明绝顶,怎能不明白‘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24]。殿下又何须问?”

  高曜笑道:“倒是孤小瞧她了。虽然她并没有姐姐这般事事周到,但孤也不会亏待她的。”

  我颔首道:“肯陪伴吃苦,才是最大的忠心。可惜玉机却不能陪伴殿下了。”

  高曜虽然自愿出宫守陵,但面对皇帝的疑心和未来寂寞孤苦的三年,心中未必不戚戚然。他小小年纪,却极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澹然神qíng:“不过三年罢了。况且这三年孤与姐姐都在宫外,焉知不能常常相见呢?”

  我叹息道:“玉机要带着父亲的灵柩回青州去。”

  高曜一怔:“如此……那也罢了。只是三年不过转瞬,姐姐不必太过伤感。”说着双眼一红。又闲谈了两句,便听芸儿在帘外请行。高曜跳下榻来,恭恭敬敬施一礼道:“今日一别,曜当瞻望三载,以冀芳姿。山高水阔,风流云起,愿彼此珍重,不负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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