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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478)

  高思诚道:“据小王所知,四弟与文校尉并不jiāo好,不知他如何得到舍弟的书信糙稿?又为何要弹劾四弟?如此无事生非是何用心?”

  我正色道:“恕玉机直言,昌平郡王与敌将有私jiāo的事,恐怕军中人人皆知。所谓‘人臣无境外之jiāo’[97],昌平郡王与敌将过从甚密,本就不妥。文校尉身为边将,若得知此事却不上禀朝廷,那才叫失职。当年的羊祜与陆抗、华元与子反,哪一个人敢欺瞒君上?”

  高思诚顿时语塞:“大人所言甚是,小王惭愧。”

  忽然想起颖妃的信。昨天这个时候,高思诚夫妇当还在景园,也不知他知不知道太后与皇帝因何争执。于是试探道:“倘若昌平王爷并无谋反,加之有太后在,必定不失富贵,还请王爷宽心。”

  高思诚摇头道:“往常四弟再任xing,皇兄看着母后的颜面,也不会重罚。这一次却在兰州下狱,小王总觉得事出蹊跷。”

  高思诚一语带过,要么并不确知,要么不愿提起。既如此,他们母子四人之间的事qíng,我亦不宜多言。只听高思诚又道:“信王世子和裘郎中联名弹劾四弟度田不实,而世子却触犯军规被押回京了。这两件事撞在一起,难道只是巧合么?”

  高思诚虽不肯出来做官,于官场之事倒也不是毫无察觉。然而对这件事,我更不便开口,只得明知故问:“此话怎讲?”

  高思诚道:“大人典职枢机,恒参谋谟,又陪伴皇兄甚久,最得圣心。不知大人可否清楚,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不为人知的隐qíng?”

  我摇了摇头:“不敢当。玉机只是看些百姓的上书,真正的朝廷机密,恐怕所知尚不如王爷。信王世子的事,就更无从得知了。”

  高思诚好容易进宫一回,我却一问三不知。他眼中透着深深的失望,随便愤然:“可惜小王不曾做官,消息闭塞。子曰:‘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98]大人可知道,‘愚’最不可及,是何处?”

  我隐隐心惊,默然摇头。他又道:“‘愚’最不可及之处,便是不知道当今世道算‘有道’还是‘无道’,于是不知何时该‘愚’,几时该‘知’。”高思诚一向温和,这一次是真的恼了皇帝,竟在我面前大肆讥讽皇帝的“无道”。只听他又道,“所以无论何时,还是选‘知’更稳妥些。以免事到临头,手足无措。是不是?”

  他不但恼了皇帝,也恼了我。我合目不语,良久,方欠身道:“王爷言重。玉机出来已久,也该回宫了。”高思诚也不留我,忙起身相送。

  踏出琴室,白花花的日光刺得眼底生疼,忙举袖遮挡。明昧之间,只觉晕眩。忽听门后一声闷响,伴随着琴弦此起彼伏的震鸣,像滞闷时耳畔的心跳声,满是愤懑的绝望。

  师广日在一旁道:“王爷素来爱琴,今天竟然摔了那架海月清辉。啧啧……”说罢口角含笑,浑若无事地推门进去了。

  我的心也随着琴弦的震鸣重重顿了两下,不觉皱了皱眉头。绝望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各自绝望,不复得见,连一道守死的机会也没有。

  回到小戏台前,只见梁艳生正拿着软鞭狠命抽打一个小旦,那小旦拱肩缩背,不敢闪躲。梁艳生见我出来,忙停了手在一旁行礼。

  我忽而极其羡慕那小旦,他学艺不jīng,他的师父痛心疾首。即便出师,他也可以依靠唱本。倘若人生也有唱本可循,即便是绝望的人生,也能含笑赴死吧。

  从梨园回来后,头痛得厉害,加之天气太炎热,实在没有心qíng再去小书房,于是在漱玉斋补眠。

  心事重重,勉qiáng入睡。忽然置身于一片嘈杂与纷乱之中,耳畔有无数窃窃私语。远处有浑圆的五彩明灯,幽幽冷光如丝缎柔靡绮丽,又似万千际遇的点点魂魄。我看见我自己高高在上,掣起鲜红的竹筹掷出一阵天雷滚滚。雷声还未止歇,高思谊和高旸的头颅便落了地,腔子里黑dòngdòng的,没有血。我在好奇地仰望,只见我自己漠然起身,飘然而去。我摸一摸自己的胸口,一腔死静。人群慢慢散去,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妹妹梦到了什么?怎么睡觉也要叹气?”

  我心中一跳,猛地坐起身来,只见一位白衣女郎正摇着折扇笑盈盈地坐在我的脚边。我又惊又喜,眼前顿时一片模糊,颤声道:“启姐姐,你回来了。”

  启chūn甚是消瘦,抹额上雪白的银丝衬着她的面孔微微泛huáng,连笑容都显得枯瘦:“我瞧你梦里在叹气,醒了又哭,越大越成个孩子了。”

  见到启chūn,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姐姐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怎么连信也不写一封?”

  启chūn笑道:“我行踪不定,写信给你,也收不到你的回信。索xing就不写了。”

  我细细打量,关切道:“姐姐的脸色不大好,人也瘦了。外面这么辛苦,何不早些回京?”

  启chūn道:“实不相瞒,我病了一场,在驿站中多住了十几日,这才能接到家中来信,说世子入狱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

  我大吃一惊:“姐姐病了?现下可好了么?”

  启chūn不以为然道:“妹妹知道,我自幼习武,身子向来很好。这样的小病只当是磨炼罢了。”

  消瘦如斯,却轻描淡写,也不愿意透露自己所患何疾。婚姻不谐,便如此自苦么?我不禁恻然:“‘君子游必有方’[99],姐姐回来便好。”

  启chūn哧的一笑:“‘游必有方’?我是独游,何来‘有方’?况且我回来也是无用,不过陪着王妃等死罢了。”

  我忙虚掩她苍白的唇:“姐姐何出此言?”

  启chūn握着我的指尖,只觉她的手心gān冷粗糙,掌纹如枯huáng叶脉一样脆而凉:“我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只因为这个世子王妃的身份,便不得不回府来面对残局。如此不尴不尬,当真无趣。”我从未想过她会回心转意,我更没想过她会心灰意冷。只听她接着道,“我现在甚是后悔,为何不早早让他写下休书。拖延至此,难受得很。”当初是信王王妃拦着高旸,不准他写休书,启chūn这才远游。今天这样说,分明是埋怨王妃了。

  我叹道:“姐姐变了。”

  启chūn微微冷笑:“《易》曰:‘井泥不食,旧井无禽’‘瓮敝漏’[100]。”

  水井已被泥土淤塞,再也没有甘冽的清水,井畔自然也不会再有鸟shòu饮水,连汲水的瓮罐都破了,从前的一切又何必提起?难道她对高旸的死活竟全不在意了么?“姐姐在驿站病得很厉害么?”

  启chūn摇头道:“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

  村邑迁徙,水井依旧。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既是痴心错付,那便让它随风而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我又道:“姐姐是不打算理会世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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