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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674)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忽然响起连声巨响,却不是从信王府的方向传来的。银杏和绿萼都被惊醒了,银杏指着东面道:“那里有火光!”

  我站起身,只见东面火光冲天,夜风扬起烟尘,把火势包裹成大片大片的云团,镶嵌在深黝的天幕中,蔚为壮观。银杏微微诧异:“那似乎并不是信王府?”

  哭喊声、惨叫声,随爆裂声一道传来,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绝望。我痛心疾首:“那是武库。武库中的火药燃爆了。”

  银杏与绿萼相视一眼,恍然道:“奴婢明白了!神机营造反,必在深夜悄悄往武库取火器与火药,谁知中了信王的埋伏!神机营重创,连信王府的门也摸不到了。”

  杜娇和睿王谋划不周,死固应当,然而城中的武库爆燃,周遭的民宅夷为平地,骨ròu化为焦炭。信王的不仁,天地难容!东风送来浓烈的火药气息,热làng明一阵暗一阵,扑面而来。我重重地一拍栏杆,恨恨不语。绿萼掩口惊呼,泪水夺眶而出。

  银杏在我身后叹道:“真可惜。不过就算杀了信王全家,便真的能成事么?”

  我冷冷道:“屠灭信王府,矫皇太后命,扶立新君,胁迫百官,坚守宫门,闭城穷索信王党羽,未必不能成事。然而这终究是一步险棋——实是险之又险。”

  银杏的语气充满无尽的感佩之意:“这样凶险,杜大人和睿王他们就不怕死么?”

  我深吸一口气,任火药的香气充塞我的胸臆:“‘以德胜人者昌,以力胜人者亡’[115]。信王无德,自是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不亡,必待明日!睿王是太宗的同母弟,嗣子又是太宗的亲子,即便什么都不做,信王也未必容得下他。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奋戈一击。”

  银杏幽幽一叹,缓缓道:“不过是等死与找死的分别罢了。”

  我命银杏和绿萼将府中的人都唤起来,穿戴好了在房中待命。自己则回到妆台前,绾起螺髻,贯以金簪,缀以宝珠,悬以明珰。除下素服,特意换了一件烟紫色窄袖长衣。淡扫蛾眉,薄匀脂粉,立显眉目清冷,肌肤明净。

  新平侯府灯火通明。再向北望,整座汴城都已被pào声惊醒。

  丑时刚过,便听见脚步声震耳yù聋。不一时,小钱来报,新平侯府已被人团团包围。我命人开了大门,亲自举着一盏玻璃风灯,带领阖府众人在檐下迎接。

  火光和喧嚣惊动了整个兴隆里,周遭的人家都派仆役开了门打探消息。然而见我府周围满了披甲挎刀的军士,又将头缩了进去,各自关上大门。刀光剑光漫如浊làng,人群鸦雀无声。众人略向两边一让,但见高旸华衣玉冠,缓辔而出。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眸底却暗藏惊澜。

  好一会儿,他不下马,我亦不前,他在门外,我在门内。依稀记得十几年前,我出宫,他入宫。即使隔着修德门深深的门dòng,也不敢肆意相望。如今他在万人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再不必掩饰爱憎之qíng。

  我坦然一笑,款款上前:“殿下不是出征了么?如何还在城中?”

  高旸跳下马,笑道:“你既知道迎接,怎不知我为何在此?”说罢折起马鞭,将我拂在一边,带领百来兵士走进府中。

  绿萼早已搬了一张太师椅出来,恭恭敬敬地请高旸坐下,一面奉了茶。高旸大喇喇地坐在庭院正中,挥一挥手,众军士往各房散开。不一时,便听得桌椅乱撞,翻箱倒柜的声音。

  高旸只作听不见,笑问道:“不是说要在仁和屯常住么?如何又回城了?”

  “既听说了这么要紧的事,如何能不回城?”

  “你进宫做什么?”

  “玉机担心姐姐。”

  “刘钜去了哪里?”

  “刘钜前些日子回山探望恩师了。”

  高旸颇为意外,不禁一怔:“刘钜的师傅究竟是谁?”

  我笑道:“玉机不知。左不过是个江湖剑客吧。”

  高旸深深看我一眼,不再发问,只端坐闭目养神。不一时众军士将各房箱笼都搬到了院子里,连女人的衣箱妆奁也没有放过,呼啦啦抖开一地,飘起两件亵衣亵裤,一条裹脚布。绿萼与几个女人又羞又怒,满脸通红地转过脸。银杏则神色淡然,只作不见。

  高旸命人将所有的箱子都翻查一遍,尤其是书画与信件,每一页纸都细细看过。我站累了,便也搬个杌子坐在檐下,冷眼旁观,直到天亮。

  当初与施哲联络时,全靠刘钜传话,并无一纸一字留下。高旸看了半晌,也只有积年攒下的书画和普通家书。高旸见搜不出什么,神色渐渐缓和。忽见李威疾驰而来,在门外下马,一路小跑入府,躬身道:“启禀殿下,仁和屯中也搜检过了,并无可疑物事。”

  我这才知道,高旸趁我入城,竟将仁和屯也搜检了一遍。

  高旸的眼中这才有了些许笑意:“许印山问你借人,为何不答应他?你若应了,可报chūn儿的一剑之仇。”

  我冷笑道:“我既不曾遣刘钜来杀你,就更不会让他去杀启姐姐了。殿下如此英武,怎会愚蠢到将妻儿留给城中宿敌?即便我真的想杀人,也不会选在当下。”

  高旸不怒反笑:“也罢。本也极难瞒过你,怪只怪杜娇和高思诚自己太蠢。”

  忽见一军士捧着一只上了锁的花鸟鎏金盝顶小铜盒过来:“启禀王爷,在正房妆台的隔层中,找到这件东西。”

  高旸拿过小铜盒,一面把玩一面笑道:“在妆台的隔层之中,藏得倒有些隐蔽。是什么?”

  我示意绿萼打开,内中却是小小一只光溜溜的紫檀盒。揭开盒盖,却是高旸重新赠予我的白玉珠串。高旸本以为是什么机密物事,待见是自己熟识的旧物,甚是意外。高旸提起玉珠,微微一笑道:“你将它藏得这么深,莫非是不愿意见到它么?”

  这串白玉珠我jiāo给绿萼收起来后,便再没过问。若不是今日大肆抄检,我大约永远也不会问起它的下落。我笑道:“玉机是怕碰坏了它。”

  高旸拉起我的手,左手五指将珠串支成一个圆,套在我的指尖上,右手将玉珠推到我的腕间,微笑道:“你若一直戴着,碰坏了又有何妨。”好一会儿,他才放脱了我的手,转头向李威道,“近来多事,刘公子既然不在京中,你就留下来保护朱君侯。”李威躬身领命。高旸甚是满意,转身带着军士们扬长而去,留下一地láng藉。

  我目送高旸出门,待军士都走尽了,这才关上大门,一面命人收拾箱笼。李威上前行礼,恭恭敬敬道:“小人去外面候着,君侯有事但请吩咐。”

  不等我说话,银杏冷笑道:“我们姑娘一宿没合眼,这会儿要歇息了。”李威愈加恭敬,银杏却看也不看他,与绿萼一起,径直扶着我往后面去了。

  但见房中凳倒桌翻,屉子丢了一地。柜门敞开着,露出一肚子的花花绿绿。我头痛yù裂,憎恶地将白玉珠脱下,随手丢在榻上。绿萼依旧用紫檀盒子与鎏金铜盒装好,挂了一只小铜钥,往别处收藏去了。又唤了两个丫头进来,七手八脚地收拾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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