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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683)

  易珠笑道:“姐姐不在意就好。如今信王南北受敌,十分láng狈。倘若他被困在函谷关,王甯与宇文君山长驱汴城,杜娇与睿王那时起事,里应外合,必能拿下汴城。信王孤悬在外,若听说汴城已失,气为之夺,加之昌王夹攻,必败无疑。可惜,这二人夺权废立的心也急了些。”

  高思诚、杜娇的败亡固是令人惋惜,然而成王败寇,日子久了,也仅仅是惋惜而已。“我劝过许印山,他偏要将我看成女祸一流,我也没有办法。”

  易珠笑道:“过去的事qíng,还提它做什么?姐姐不若想想,信王会如何应对?”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是信王,便不会任昌王将自己困在函谷关。函谷关易守难攻,相比之下,击败荆州军更为紧迫。更何况为丈人报仇雪恨,刻不容缓。”

  易珠听了,低头若有所思。我默默将棋秤拭净了,命人撤了下去。忽见易珠的贴身丫头淑优在门外行了一礼,一径走进来恭立在易珠身侧。易珠也不去想信王之事,只抬头问她何事。

  淑优双目微红,似是哭过。她屈膝行了一礼,默然不答。易珠笑道:“玉机姐姐面前,与我一样,有话就说吧。”

  淑优这才道:“才刚传来消息,濮阳郡王薨了。”

  易珠的眼圈儿顿时红了,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叹道:“这孩子……早知他是躲不过的。人是怎么没的?”

  淑优道:“奴婢听闻,是饿死的。王府里半个多月没有供吃食,rǔ母仆役都被赶出了王府。听说树皮和花糙都被王爷啃食光了,饿得只剩一张皮,样子很可怕。”

  易珠拿起帕子拭泪,神色不免惊惧:“我随哥哥行商的路上,也曾见过饿殍……谁知太宗之子竟也——晔儿还不到十岁,一刀斩了也就是了,何至于这般狠毒,竟要饿死他!”

  高旸饿死高晔,是因为我曾为濮阳郡王在监舍中忍饥挨饿的事向高旸求过qíng。“莫乐之,则莫哀之。莫生之,则莫死之。往者不至,来者不极”[124],免于饥馑,必当死于饥馑。我叹道:“太宗所余三子,已去其二。”

  易珠忙道:“如今太宗诸子中,只余东阳郡王了。虽说东阳郡王是玉枢姐姐的孩子,姐姐仍要早些打算才是。”

  “我知道。”

  好一阵沉默后,易珠忽而低头笑了起来:“当年我也曾有孕,胎儿没有保住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如今看来,倒是生不下来的好。”说着抚一抚坠在腰下的美人蕉双环赤玉扣,幽幽叹息,“省得像沈太妃与昱贵太妃一般,被人摘了心肝,不死何为?”

  启府虽寻不到家主与主母的遗体,丧事仍是要办。信王从前线下令,文武百官、沾勋带爵的必须去启府吊唁举哀,服丧三日。于是我依礼去启府哭了一回,并送上祭礼。启chūn虽然尊贵,毕竟是外嫁女,灵堂便jiāo由启爵的两个侄儿打理。

  从启府出来,眼前仍是白惨惨的一片。号哭之声离远了听,梵唱一般,不论真qíng假意,俱是这般悦耳。启府的大总管恭恭敬敬地送我们出来。绿萼回头望了一眼,轻声感叹:“启家的儿子都死绝了,一份家业都便宜了那两个兄弟的儿子。”

  我抚着脸上的泪痕,挽留一丝对gān城名将、国之爪牙死于非命的惋惜与哀叹:“这算什么家业?日后信王称帝,这两人便是最亲近的外戚了,化家为国,方是启家最大的家业。”

  绿萼扁起嘴,不屑道:“那也等信王做了皇帝再说。”

  进了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烈日当空,白天不宜出门。整日在府中呆坐,也是无趣,于是与绿萼银杏商议着,趁清晨凉慡时,去汴河边散步。因我连日安分守己,李威的看守也不甚严密。且我见他近日常回信王府,回来时忧色yù深。沿河散步时,他远远地跟着我们,低头发呆,唤他常迟迟不应。

  绿萼与银杏不禁猜测,是不是信王府出了什么变故。夜半下了几点小雨,河面上烟水茫茫。银杏折了一枝柳条在手,洒了我和绿萼一身的露水。我拂一拂衣裙:“李威能忧虑些什么,左不过是他的主子在前线不大顺利,主母又遭逢变故。”

  银杏笑道:“可不是嘛,咱们也无须打探消息了,只看李威的脸就知道了。”说罢与绿萼两人掩口回望。只见李威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副恼恨的模样。

  这一日清晨一出门,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袭破衣,披发徒跣跪在门口。见我出来了,忙磕头不止。他的衣裳虽破,质料却名贵。只是衣角溅满泥点,边沿尽是灰绿,脚底亦是一片漆黑。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伏地痛哭。

  李威怒目圆瞪,一个箭步踏上前去,抬脚就将少年踢翻在地,正待踏上一脚,我喝道:“且慢!”

  李威硬生生收回右脚,冷笑不已:“晦气!”

  我淡淡道:“你要打人,也要待我问清楚。”一面又问那少年,“你是谁?为何在我门前哭?”

  少年抽抽噎噎道:“小人宣威将军林道周之子林弘策,求君侯救我满门xing命!”说罢磕头如捣蒜,前额沾着尘土,夹杂丝丝血色。

  我顿时吃了一惊。宣威将军林道周,曾随高旸在西南立过战功,这一次自然也随高旸出征了。在汴城之中,除却信王府,还有谁能取他满门xing命?我蹙眉道:“久闻令尊大名,却无缘拜会。公子求我救你全家xing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弘策泣道:“家父镇守函谷关,一时糊涂,降了昌王。信王殿下大怒,下令要杀我全家。”

  我心中一动,立刻问道:“如此说来,昌王出关了?”

  林弘策正待要答,李威一瞪眼,林弘策周身一颤,迟疑不言。我扫一眼李威,只见他面如土色,看来我所言不虚。我只得向林弘策道:“你父亲背叛朝廷,信王自然要执行国法。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林弘策膝行两步,泪眼中现出生的企盼:“小人听闻信王对君侯百依百顺,只要君侯修书一封——”

  我一挥手,素袖急摆,重重打在林弘策的脸上。林弘策愕然,眼中的希望似燃尽的烛光,由明亮而焦冷。我冷冷道:“坊间谣诼,如何当真?我救不了你,你回去吧。”说罢举步yù行。

  林弘策惶急不已,扑上来牵住我的裙角:“君侯——”话音未落,便被李威一脚踢开,痛得爬不起身。不一时,林弘策呕出两口鲜血,哆哆嗦嗦不敢再上前。

  我固是痛心与怜悯,却终究无可奈何。我不顾李威的阻拦,走到林弘策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因恐惧与绝望而震颤不已的双肩,叹息道:“自令尊背叛朝廷,投向昌王的那一日开始,便将全家的xing命舍了。公子也不必怨恨令尊,更不必怨恨自己。或者公子有什么遗愿,倒可以说给我听。”

  林弘策仍是不住悲泣,随即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极度憎恶的神qíng。启chūn曾在王府宴请随高旸出征的属将家眷,对她们晓以祸福、喻以利害。林道周既然背叛信王,被启chūn杀掉全家,实在怨不得旁人。林道周或许是听闻南方王甯与宇文君山起兵,认为信王获胜无望,这才投向昌王。他既敢献关,想来高旸那时应不在函谷关。如此说来,高旸率军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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