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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_小伍【完结+番外】(710)

  我嗯了一声,一路无话。回到昭阳殿方才嘱咐小钱道:“我不便总去北宫,你要多联络着小简,常通声气才好。只是也要记得长话短说,别惹出闲话。”

  小钱躬身领命。却听银杏嗔道:“这话娘娘都说了一百遍了。”

  小钱笑道:“娘娘放心,奴婢识得分寸。比如今日晌午,前面的小任说,要来遇乔宫给娘娘磕头,奴婢就代娘娘赏了,一面回绝了他。”

  “小任?”我一怔,“便是那个服侍李演终老的孩子么?”

  小钱道:“正是。李公公死后,他就在谨身殿侍奉宫宴,如今整个膳房,他管着一大半。”

  那夜,朝中正为chūn宫正位而饮宴欢歌,宫中亦望趁着主君欢喜,多得些赏赐。只有小任守着重病垂危的李演,直到他死去。因这件功劳,他被调入谨身殿侍奉,七八年下来,竟也成了执事。我记得他矮小而白秀,不知穿上内侍供奉官的服制,是什么模样。我笑道:“侍奉宫宴是个露脸的好差事,让他好好服侍。请安就不必了,你就代我好好赏他。服侍得好,来日自有相见的时候。”

  小钱应了。忽报方太医来了,于是把脉望色,战战兢兢忙了半日,确认我无事,又絮絮嘱咐了一番,这才回家。银杏笑道:“宫里明明有当值的太医,方太医好端端在家里过年,却被圣旨急召进宫。都是娘娘一句告病的不是。”

  小钱道:“娘娘的病素来是这位方太医看的,药也是方太医配的,换一个大夫也不知道娘娘的病历,自然不放心。这是圣上心疼娘娘的地方。”

  我一哂。忽见眼前一亮,却是宫外烟花的余辉洒在了窗纸上。也是这样的除夕之夜,我和熙平对面坐着,暖阁外是莹莹昏烛与茫茫缞绖,欢声笑语间杂哀哀哭泣,新的一年却没有新的期盼。绿萼有三日没有回来了,此时她与采薇相对而坐,会说些什么?或许什么也不必说,清醴素香间,一齐怀念深爱之人。怀念,也是一种新的期盼吧。

  第二日是元日,又是启chūn的生辰。清早,随帝后一道拜见过林太后,又去守坤宫拜寿。呆坐着无话可讲,磕了两个头便出来了。忽而想起,这便是宫中妃嫔太少的坏处了,没有足够多的笑容和闲话支撑起皇后的雍容和贵妃的静默。一妻一妾闲坐着,平分秋色。启chūn请我午间来椒房殿宴饮,我照旧推身子不舒服,婉言拒绝了。

  整个上午,内阜院与各宫的管事依次往守坤宫与遇乔宫拜年。我命银杏放赏,来人一律不见。正歪在榻上读书,忽觉有人推了推我的腿,我支起身子一瞧,只见高旸笑吟吟地站在榻旁,一身赤色团龙锦袍,粲粲如旭日东升。我正要下榻行礼,高旸按住我道:“罢了。听太医说,你也没什么病,好好的不见人,分明是犯懒。”说罢在我脚边坐了下来。

  我索xing掉过头,倚在他肩上,照旧捧着书看。高旸将书一抽:“我来了,你也不陪我说话。”

  我抢回书,拿过一枚银叶子,夹在书页中:“能与陛下在一起就好,何必多话?”

  帘幕半卷,沉香细细。西偏殿雪光黯淡,恰好只能照亮一页书并高旸微青的下颌。我扬手摸了摸,顺势钻入他的怀中。高旸叹道:“你本就好静,又不肯见人,这样一来就更孤单了。我命人接你母亲进宫陪你可好?”我摇了摇头。他又道:“你不肯去定乾宫,我也不能天天来,这样恐怕闷坏了你。”

  我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我一墙之隔的地方坐着,便怎么都好。故人相知,何需朝朝暮暮?”

  高旸的心跳陡然沉重,他长长叹了一声:“说起故人相知,我想起一个人来。当年我在西北,他与文泰来一道弹劾高思谊,还替我将伪造的书信发回京中,若没有他,太宗未必就这般轻易地放过我。皆是因为他家与熙平姑母jiāo好的缘故。我与他也算是故人,他却要反我。”

  他在说裘玉郎。我只做不知:“陛下处死他了么?”

  高旸道:“我本不想杀他,奈何他不肯归降。得到了天下,却得不到人心。”这话听不出悲喜,亦听不出惶怒,却有一丝淡淡的愧意。

  我听他喟叹人心不服的怅然,我心中竟有些许安慰。或许他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吧。

  我宽慰道:“‘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142],做国君的,就是要有一副好肚量。天长日久,天下人的心,迟早都是陛下的。”

  午间的时光温暖而沉静,檐下冰凌融化,滴滴答答的声音清晰可闻。昭阳殿的华光铺展出去,又翻卷回来,重重光影,如千灯一室。我在暗中窥望,仿佛置身大千世界之外,连影子也不会留下一抹。伏在他的怀中,便是贴住了大千世界的琉璃粉光,省去了许多遣词造句的力气。

  只听高旸在耳边娓娓道:“有你在我身边,自是不怕得不到人心。前几日高朠的事,我都听说了。太后听了,也很欢喜。早就想来告诉你,就是朝中事体太繁。”

  我懒怠回答,合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他又道:“你姐姐上了一道密折,你知道么?”

  他左肩一动,我绾一绾鬓发,缓缓坐直了身子:“密折中说什么?”

  高旸道:“密折中说,她qíng愿将东阳郡王继嗣废骁王一脉,请更名高晆。”

  我一怔:“哪个晆字?”

  高旸道:“左日右圭。”晆,乃离别之意。高晅离别宗室,玉枢离别皇城。从日的字那样多,玉枢偏偏选了这个,无qíng而贴切。高旸问道,“这个字只偶然在人名中见到,究竟是何意?”

  我如实道:“是离别之意。这道密折,陛下准了么?”

  高旸道:“东阳郡王毕竟是你的亲外甥,你说呢?”

  我微笑道:“请陛下就准了。”

  高旸笑道:“这主意是你给她出的吧。”

  我笑道:“是。晅儿是太宗之子,我不想他的名分为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高旸唇角微扬,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你怕我杀了他。”

  我摇了摇头:“若真有那么一日,有人拥戴晅儿谋反,哪怕陛下有心饶他一命,我也会劝陛下杀了他的。”

  高旸道:“胡说!我们自幼在一处,我绝不会害玉枢的孩子。”

  我坦然一笑:“骁王逆案已过去近三十年,孤魂滞魄,无人祭祀,甚是可怜。他是陛下的伯父,陛下理应对此事有所处置。高晅继嗣骁王,既杜绝反臣之心,又使骁王飘魂血食,不是两全其美么?我不想陛下日后公私两难,还请陛下做个决断吧。”

  高旸叹道:“骁王是逆党,虽可矜恕,不能翻案。即便开恩恢复属籍,也不过是个庶人。你姐姐的孩子若继嗣骁王,从此也只能是个布衣,你舍得么?”

  我欠身淡然:“全凭陛下圣裁。”

  高旸在遇乔宫睡了半个时辰,方才去守坤宫赴启chūn的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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