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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317)

  “接下来便是装病。我们的太子殿下,也特意挑了个好时机。”莫不离冰冷声音再度响起,略显油滑的语声,回dàng在yīn暗的房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那一刻,他唇边的讽意越发浓厚:“老大自以为得计,却不料……正入毂中。”

  阿烈闻言,平板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怔然,随后便明白他所说的老大,指的便大皇子,便道:“先生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早就知晓大殿下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所以才特意送上门去……”

  “不尽然。”莫不离打断了他的话,随手抛下鹿皮巾,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说话的语气越发充满了嘲讽:“太子应该是早就想好了要装病的,但这病不能白装,尤其是不能在出了寿成殿之后装,否则,龙椅上的那位又要疑心了。”

  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回首看向阿烈,面上的神qíng很是意味深长。

  阿烈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便道:“的确。如果太子方一离开寿成殿就生病,那岂不是陷陛下于‘不慈’之地?众人必会想:太子何辜,才被人行刺,又要被陛下苛待,天天在宫门外chuī冷风,委实可怜。而陛下则会以为,太子这是‘哀兵之计’,意在为太子自己搏一个孝顺的名声。”

  “正是。”莫不离淡淡地说道,唇边是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所以,我们的太子殿下才会特意绕道广明宫,无非就是想找个装病的由头而已。他深知几位皇子绝不会见他,更知晓总有人要忍不住出手对付他。而无论出手的是老几,甚至也根本无需他们出手,只消太子往广明宫门前一站,再适时地咳上那么几声,则这病便也坐实了。便有人问起,也大可以说是太子殿下探望兄长时招了风寒,或是被过了病气之类的,顺理成章得很。”

  “不止如此。”阿烈适时地接了口,语气仍旧十分平板:“太子这一病,首要的便是如他所愿,不必每日在寿成殿外chuī冷风;其次,太子殿下友爱兄长的名声,也会就此传出去;第三,老大……大殿下心胸狭窄之名,更比以往为甚;最后,大殿下意图设计太子之事,亦会令陛下不喜。”

  大皇子特意将药方抄出来,叫人jiāo给太子殿下过目,就是在赌气,很有种“我知道你会怀疑,所以我把证据给你看,这下你放心了吧”的意思。

  这张药方,太子无论看还是不看,都会被人诟病。

  如果他看了,那就是“多疑狭隘”;如果他不看,那就是“不关心兄长”。总之怎么做都是错。

  在这种qíng形下,太子殿下却很聪明地适时“病倒”了,不仅没跳进大皇子挖的坑里,反倒顺势把几位皇兄一起给坑了,其被坑得最厉害的,就是大皇子。

  听了阿烈的话,莫不离“唔”了一声,冷声道:“一箭四雕。韩忠那条老狗,可不是只有忠心而已。”

  说这句话时,他的神qíng忽然有片刻的扭曲,眉与眼像是在与整张脸奋力挣扎,仿佛下一刻就将冲破压抑的牢笼,将他心底的魔鬼释放出来。

  然而,只一个呼吸间,那种qiáng烈的qíng绪便消失了。

  等到重新坐回椅中时,莫不离那张矛盾重重的脸,已经恢复到了最初的平庸与淡然。

  他抬手拾起那块鹿皮布,拿在手里无意识地揉捏着,另一只手则抚上了眉心:“罢了,如今我们损了人手,太子那边,能盯则盯罢。”他的语气有些疲惫,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李树堂一死,这一局,便破了大半。”

  他难得有这般颓然的表现,几乎称得上是灰心丧气。

  阿烈却像是完全不能领会他的qíng绪,面无表qíng地垂着眼眸说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自哀。依我看来,李堂之死固然可惜,却也未必是坏事。毕竟,我们还有阿焉,先生又提前布下了先手,就算李树堂死了,太子也休想逃过勾连士族的罪名。”

  每当谈及朝局正事时,他的身上便有了种沉稳的气势,不慌不忙,很有智者风范,继续说道:“虽然事发突然,我等布在太子身边的人手尽皆折损,亦堪为憾事。然,死的也不只有我们这一方的人手,先吕皇后留下的人手、吕家的人、桓家的人等等,也皆有死伤。如今,太子府文官几乎全军覆没,空缺的位置很多,往后我们想要再安cha人手,机会也相应地多了许多。只要抢得先手,未必不是良机。”

  不得不说,他的分析极有条理,也很具有说服力。

  莫不离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似是在忖度他的话,又像是在试着以他的话来说服自己。

  良久后,他缓缓阖起了眼睛,说道:“你说的……亦非无理。”

  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他的语气中仍旧残留着一丝倦意:“只是,想要安cha人手,也要我们能够行动起来才是。如今我们终是被人缚住了手脚。龙椅上的那一位疑心甚重,此事一出,往后掣肘必定极多,你所谓的安cha人手,只怕……不易。”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面上的颓然渐渐散去,眸中却有了些莫名的qíng绪:“火凤印……终是现身了……”

  如同叹息般地说出了这几个字,莫不离的身子忽地颤抖了一下,似是被自己语气中的怅然给惊到了。

  第356章 三公议

  阿烈平板的眉眼间,飞快地浮起了一丝迹近于哀切的神qíng。

  他转动眼眸看向莫不离,眉峰微耸,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他还是垂下了头,面无表qíng地盯着脚下坑洼不平的砖地,淡淡地道:“先生保重。”

  岑寂的声调,似蕴着无限苍凉,弥散于房间的每个角落。

  莫不离没有动。

  他整个人都像是溺在了yīn暗的房间里,唯有眼中渐渐聚集起的怨毒,渐燃渐烈。

  房间里似是有了些许灼热,然而却并不能叫人觉出温暖,反倒更有了一种悲凉与怆然。

  “此印一出,辽西那里,怕是便要有动作了。”良久后,莫不离冷润的语声方才响起。

  没有了颓丧,亦不再怨毒,此际他的语声、神态以及动作,已经恢复如初,方才那短暂燃烧起的qíng绪,仿佛被窗外的西风chuī灭,再不复生。

  “是。”阿烈简短地应道,停了一会,放低了语声,郑重地道:“刚才我收到了消息。凤印在大唐也出现了,不过此事极秘,目今仅唐皇与少数皇族成员知晓,我们损折了数名好手才拿到了这个消息。此外,那枚凤印……似是为子午石所制。”

  房间里蓦然安静了下来。

  莫不离静静地坐着,手里的鹿皮布早被扔在了一旁。

  不知是没听见阿烈的话,还是在想着什么出神,他半晌都不曾出声。

  好在阿烈也不需他回答,停了一会后,他平板的语声便又响了起来:“还有消息说,太子与几位皇子被刺当日,陛下召集朝臣议事,最后单留了三公……密议。”

  他停住了话声,抬眸看了莫不离一眼,复又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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