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折锦春_姚霁珊【完结】(897)

  世事变幻、人世穷通,然该过的日子还是继续过下去,该活的人生,亦得继续活着。

  放下车帘,桓子澄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那一刻,他面上的那种柔和,已然不见。

  桓府本就位于城东最好的位置,离着德胜门大街也不是很远,一炷香后,马车便已停在了桓府的侧门前。

  哑奴将马鞭jiāo予了焚琴,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把车子jiāo到马房,便上前几步,引着桓子澄走进了大门。

  经历了一场大火的桓府,如今已经开始了重新修整,走到哪儿都能闻到一股新鲜的油漆味道,仆役们来来回回地奔忙着,抬新家什、fèng帐幔、修整花木,处处都是人。

  见桓子澄走了进来,府中仆役便纷份停下手里的活计,避立于道旁,躬身行礼。

  到得此处,桓子澄便不再是平素那副面无表qíng的样子了。

  他微微笑着,抬手示意仆役起身,偶尔遇见一两个老仆,还要停下来问一声好,态度十分亲切。

  见到了这样的桓子澄,便有那老仆抹着眼泪感叹“倘若老郎主身子康健,想来定是欢喜的”。

  听着身后传来的感慨赞叹,桓子澄面上的笑容,飞快地淡了下去。

  庭院深深,满目萧瑟。

  越往里走,那仆役便越少,而被大火烧焦的断壁颓垣则越多。

  直到转过一道宝瓶门之后,眼前qíng景,豁然开朗。

  相较于前院的面貌一新,以及后院的衰落颓败,这宝瓶门后,却是另一重世界。

  参天大树围拢住半幅天空,纵使片叶皆无,却似仍能洒下遍地碧荫。树下汪着一瓯清潭,水声琮、烟气浮动,竟是一道天然的温泉。那泉水婉转流淌,沿着一条开挖而出的小渠漫向四周,那淡淡的白雾便在院子里四处蒸腾着,远处亭台、近处廊檐,皆为雾气笼罩,有若仙境。

  “父亲这几日还好么?”桓子澄淡声问道,却是在问身后的哑奴。

  哑奴便躬了躬身:“回都督大人,宁宗已经把药停了,老郎主近来身子好了不少,如今能勉qiáng说上几个字。”

  “甚好。”桓子澄点了点头,转上游廊,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jīng舍之前。

  那jīng舍西次间儿的窗户大开着,窗前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

  正是桓道非。

  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了,发梢与胡须末梢皆凝了水珠,他神qíng冷淡地看着大步走来的儿子,嘴角无意识地往下撇了撇。

  那是他惯有的动作,以往每每见到自己的嫡长子时,桓道非的面上,皆会浮出这样的神qíng,似是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很不看好,又像是在向世人说明着,桓氏长子很不成器,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多担待些。

  第1021章 名琉璃

  对于桓道非的态度,桓子澄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在窗前略略伫足,打量了桓道非两眼,却见他的父亲已经不再是前段时间口歪眼斜的模样,看上去jīng神了一些,然而他的面色却仍旧很难看,形容枯槁,手背上都瘦出了皱皮。

  “父亲安好。”桓子澄微微躬身,语声仍旧是素昔的冷淡。

  桓道非定定地看着他,张嘴吐出了一个字:“滚!”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没办法发出更大的声音。而在说出这个字时,他也像是极为费力,张开的嘴半天才合拢,额角冒出了根根青筋。

  “有些旧事,儿要问一问父亲。”桓子澄根本不为所动,转身踏上台矶,走进了屋中。

  西次间儿里很暖和,烧了整片的地龙,就算桓道非把窗子开到最大,房间里仍是一室chūn温。

  桓子澄解下氅衣jiāo给哑奴,便坐在了桓道非身后的一张扶手椅上,哑奴则侍立在他身后。

  桓道非并没回头,但却用很响的声音“嗤”地笑了一声,声线极为不稳地说道:“胆……小……鬼……”

  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三个字,说完了,他便大口喘息起来,显然累得不轻。

  桓子澄没接话,只从袖中取出一物,jiāo给了哑奴:“给父亲瞧瞧。”

  哑奴上前接过那样事物,复又将之放在了桓道非身前的窗台上,旋即退回了原处。

  桓道非的喉咙里,传来了拉风箱般的呼吸声。

  他一面喘着气,一面便颤巍巍地抬起了手,似是要将那放在窗台上的事物掸开。

  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那事物时,他抬起的手,忽尔便定在了半空。

  那一刻,他佝偻的身子颤抖着,如同被疾风扫过的枯枝,头不住地往下点,像是要仔细看清眼前的事物。

  “你……是……从……哪里……”gān哑而难听的声音,砂子似地硌着人的耳鼓。

  桓子澄将手搭上一旁的玄漆案,面色如常:“赵国,隐堂。”

  “隐……隐……堂?”纵然吐字极难,可桓道非的尾音却是上扬的,这应该是在问桓子澄,隐堂是个什么所在。

  桓子澄很明白他的意思,遂不紧不慢地道:“隐堂乃前秦余孽建成的一个神秘组织,身在赵国。他们似是与你看到的那样东西,有些关联,然隐堂中知晓此事因由的人,已经差不多都死绝了。所以,我才来问父亲一声,可识得此物?”停了片刻,淡然一笑:“父亲再恨我,也当以桓氏为重。这一局若不破掉,我桓氏,只怕还会重蹈覆辙。”

  桓道非没说话。

  若是桓子澄立在窗前,便会发现,他的父亲垂目看着那件东西时,面上的神qíng,倏然便柔和了下去。

  “原来……原来……又是……她啊……”叹息的语声,响起在这冬日的薄暮,说不尽地苍凉。

  “他是谁?”桓子澄接口问道,语气却并不显急迫,一面说话,一面便将手指点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笃笃”有声:“此前太子遇刺,此物便曾现身,但后来陛下却并不曾往下追究,如今想来,彼时陛下曾向父亲打听过此事,儿觉着,父亲或许是识得此物的。再,二殿下谋逆事发,儿从广明宫中又搜出了此物,这样东西,父亲果然是知其根源的,是么?”

  这一回,桓道非没有再表示出抗拒之意。

  他费力地闭了闭眼,脑海中恍然现出了一张模糊而又秀丽的脸。

  那还真是很久以前的事qíng了。

  太子遇刺之后,当他在中元帝手中见到此物时,他也曾有过短暂的心惊。

  不过后来他却又放了心。因为他一眼就瞧出,那是赝品,并非他熟悉的那个人的旧物。

  而此刻,桓子澄却将又一枚赝品,放在了他的眼前。

  桓道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烟往事,他真的已经不想再提了。

  那是他心底深处最丑陋的一道伤疤,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告诉任何人,更遑论他从来就没喜欢过的嫡长子。

  只是,该提点的,他总要提点两句。

  就如桓子澄所言,这毕竟是关乎桓氏存亡之事,他这个曾经的桓公,总不能真的置之不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穿越重生言情 姚霁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