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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_四木【完结】(27)

  王怀礼随即带人一哄而上,将柳玲珑拖回衙门里审查。

  到了下午,县衙就向李培南送来一份血迹斑斑的案子结词,详细说明柳玲珑的行凶经过。柳玲珑的凶犯弟弟柳二来投奔她,藏在马灭愚槅chuáng后的柜子里,只有这个房间少人走动和过问。柳玲珑担心马灭愚会指出柳二藏身处,又因吴仁出自huáng石郡衙,正是柳二的对头班子里的人,于是她就想出一条毒计。

  柳玲珑暗示街市上的吴半仙能医好人,马家长子果然去请来了。待吴仁跳完大神给了糙药后,马老夫人照例是要喂下汤药去的,柳玲珑借着用手帕替马灭愚擦嘴的机会,将钢针不着痕迹地刺进他血脉里,了结了他的xing命。随后她怕事qíng败露,将马灭愚猛然张开的嘴巴合拢,连夜打发弟弟去马家祠堂避一宿,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再朝后去,她还指望着把弟弟改头换面,接进马家做长工。

  闵安从李非格嘴里辗转打听到了一切,问了柳玲珑的来历,又摸出为数不多的碎银要塞给李非格,这一次李非格死活不接银子了,还帮忙提点出了吴仁,将师徒两人好好送出门去。

  别看吴仁脾气倨傲,对待老书吏先生时,他还是极客气的。他向李非格作完揖道完别后,回头看见闵安穿了一身好衣料,沉脸喝道:“死小子敢乱花钱买花衣服?活腻了么?”

  闵安连忙赔起笑脸说了说昨晚面见李培南的过程。吴仁听也不听,揪住闵安耳朵说:“管你哪里来的,给老子脱下来当掉,整天穿着花衫子到处跑,又想惹得男的女的朝你身上凑?”

  闵安痛得跳脚,被吴仁一路揪着去了当铺,含泪脱下外袍,抵挡出了二两银子。吴仁劈手夺过银子,又将闵安的腰包搜光,一路哼着小曲回到驿馆。他坐在桌前扒拉着算盘,一点也看不出是经受过一场牢狱之灾的人。

  闵安嘀咕:“钻到钱眼里去了。”

  吴仁抬头问:“你药吃完了吧?”

  闵安点头。

  吴仁叹:“药不能停啊——可惜银子又凑不够。”

  闵安眼前一亮,连忙说了说非衣要拜师的事,从长远利益及眼前富贵两方面游说师父。可他师父不听,一手搓着泥脚丫子,一手扒着算盘珠子说:“别跟李家扯上关系,他们家的人还富贵,那也是卸磨杀驴的角色。”

  闵安一直感激李培南给他的帮助,不满说道:“师父怎能这样说!那世子为人虽然冷僻了些,心肠倒是好的。”

  吴仁冷笑,丢了一只布鞋过来,砸中了闵安的脑门。闵安坐着生闷气,吴仁抬起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闵安不答,吴仁丢过一个小瓷盅,砸痛了闵安的额头。闵安嚷道:“二!”

  吴仁再伸三根指头:“这是几?”

  闵安再也不肯吃亏了,忙答道:“三!”

  吴仁捏住圆形茶壶盖子,刮着脚底的泥,说道:“先皇二十年前威bī镇南王迎亲,我那会儿还在皇宫里。镇南王提出要求,让长子袭爵,先皇才将李培南扶立为长世子。李培南进殿谢恩,不过四岁年纪。先皇问他,京城汴陵和他父亲居住的扬州哪个大,他却回答日头最大。先皇问原因,李培南就说,无论站在哪里举头都能看到华日当照,在qiáng大光彩下,哪里留着汴陵或扬州的影子呢?”

  闵安正愣着脖子听得出神,吴仁走过去将泥盖子遮住闵安的眼睛,问道:“傻徒儿现在能看到什么?”

  “黑乎乎的盖子。”

  “还有呢?”

  “一圈儿落日光影。”

  “味儿好闻么?”

  “师父!”闵安醒悟过来,气急败坏地推开吴仁,摸着糊了泥巴的眼睛,“这么大年纪了,还作弄我!”

  吴仁又走回凳子上刮着另一只脚的泥,笑道:“你现在就是泥巴糊了眼睛,把李培南当做太阳来供着,自然看不见他背后的那些暗影子。”

  闵安拍桌子:“师父你把话说透嘛,gān吗藏着一股怪味儿!”

  吴仁咧嘴笑:“他还好也别摸过去,二十年前你爹就栽在他李家人手里,你挣点气,跑远些,还不行,咱们可以不做官。”

  闵安沉默不语。

  吴仁嘻嘻笑着,用泥巴盖子放在闵安头顶上,拍拍他的后脑壳,说道:“药果然不能停呐——脑子都变这么傻了——”然后走出门。到了晚上闵安吃过饭洗过澡,不见师父回来,提着一个灯笼出门找他。

  酒馆子没人,赌庄里没人,夜市上没人,闵安不知师父去了哪里。正怔忪站着看街,前面行馆里的八列雪兰灯齐齐点亮,映得主楼富丽堂皇。一队侍卫拥簇着箭袖窄衣的李培南下马,李培南将马鞭丢向一旁的侍从,向前走几步,回头抿嘴呼哨一声,一道金黑斑纹的豹子凌空扑下,闪电般地冲进门楼里,再也看不见了。

  随后又有一只白鹘剪空低飞,掠进了主楼里。待出行的捕猎帮手回归后,李培南才带着人走进行馆,撇下一地灯彩在身后。闵安提着灯笼不知不觉走近,厉群唤人关闭大门,回头看到他了,就问:“小相公还有什么事儿吗?”

  闵安清醒过来,暗想道,是啊,案子都结了,他还有什么借口什么事儿来这地方呢?心里虽然想得亮堂,嘴上回的话却是不一样了:“我来拜见二公子,与他商讨学针之事。”

  厉群也有所耳闻非衣拜师的事qíng,没再多问什么,将闵安请进了门。闵安一走进弄堂,看到昨晚伺候他沐浴清洗的丫鬟忙着搬一个笼子,马上问道:“见二公子不需要熏香换衣吧?”

  厉群只笑了笑,指指后面那栋楼说:“小相公自己去吧,我要上楼听差了。”

  闵安赶急着问:“世子下午出去了吗?”

  厉群磨了磨手掌,神qíng为之振奋了一把:“王大人请公子去海棠山围猎,公子捉到一头猞猁,模样真是威武,不虚此次出行呐。”他急匆匆走进阁子里更衣清洗去了。

  闵安提着手里的纸灯笼,踏着一地银亮的月光,走向了后面的宅院。非衣穿一身窄衣,扎紧了袖口裤脚,正提着一盏纱绸木龛笼子跃上碧玉琉璃瓦檐,将满笼的花糙放在月下晾着。

  闵安站在檐下仰头说:“非衣,师父没有答应拜师的事儿,你别担心,我会说服他的。”

  非衣坐在屋脊上,一动不动看着月色里的闵安,半晌才答道:“再不答应,世子就要动手了。”

  闵安踮了踮脚:“那你呢?你会不会为难师父?”

  非衣冷脸答道:“世子动手之后,自然就是我动刀了。”

  闵安缩了缩脖子:“好吧,我回去再去努力一下。”他走开两步,回头又看到非衣坐得如同天神一般的身姿,心里一动,问道:“在那上面可以看见什么?”

  “月亮。”

  “还有呢?”

  “你。”

  “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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