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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王朝_尤四姐【完结】(16)

  如果说她从来没想过有这一天,那是自欺欺人。深宫锁闭,每天发生多少腌臜事,数都数不过来。皇帝也好,太子也好,临幸女人非但没有罪过,被临幸的还要自觉身披荣耀。现在轮着她了,背了那些年的脏名儿,终于要坐实了,忐忑之余慢慢冷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她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年纪到了,有那种事应当。况且太子还是个雏儿,gāngān净净的,她也不算吃亏。

  这么宽慰自己一番,解开鸾带坐上了chuáng沿。他没盖被子,想来不必嫔妃侍寝似的,从脚丫子那头爬上来。要巧笑倩兮,要莺声燕语,她做不出来,索xing大字型躺下,任人宰割就是了。

  太子现在的心qíng很复杂,无奈地看着身旁的女人,她一脸慷慨就义的神qíng,大概真的以为自己要幸她了。

  幸不幸?不是不幸,是时候还没到。他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像个倒卧①?”

  她天生不会脸红,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摆什么姿势还有定规?”

  她这个样子,很容易把人引得往斜里岔。太子有些鄙夷地扯了她一下,“谁让你躺下了?”

  星河一骨碌儿坐了起来,心说这是什么花样,上chuáng不办事,难道闲话家常?

  太子又往里挪了挪,靠在大chuáng内侧的螺钿柜上,调开视线的时候不忘白了她一眼,“你这人,打小心眼子就多。”

  星河吃了哑巴亏正难堪,听他这么一说更憋屈了,闷闷的,盘腿应了个是。

  “我见你母亲没有别的意思,诚如我说的,就是让她放心。做母亲的不都那样吗,日夜忧惧,担心儿女吃亏,担心受人欺负。你在我宫里十年,这十年间有些不大好的传闻流出去,咱们自己心里知道清白,外头人未必相信。我是想,反正这样了,索xing表个态,好叫你母亲安心。”目光有意无意飘过她的脸颊,她脸上呆呆的,和平时的jīng明大不一样,简直蠢相,说明这回是打在七寸上了。太子随手拉了被褥过来扔给她,“你冷么?脸像个拐尖儿。”

  星河觉得奇怪,“拐尖儿是什么?”

  太子说小鲤鱼,一脸高深的模样,“上书房里来了个天津师傅,时常会蹦出些家乡话来,这是我新学的词儿。”

  学以致用当然很好,但是说她的脸像鲤鱼的儿子,和冻着了也沾不上边儿啊。她斟酌半晌,“拐尖儿真是这么用的?”

  太子饶了一大圈,为掩饰自己瞎用方言的尴尬,很费劲地周全着,“你知道卧冰求鲤吗?鲤鱼在冰水里能不冷么,都冻哆嗦了,所以说你像拐尖儿,哪里错了?”

  星河忽然觉得自己那么多年的书白念了,原来卧冰求鲤是那个意思。到底是太子,胡说八道起来也像确有其事

  她没再反驳,只是拥着被子看着他。

  外面天寒地冻,冰珠子早就变成了大雪,铺天盖地地下着。宫灯高悬,炭盆里的红罗炭燃得热火朝天,殿里人又退尽了,只剩他们俩,幼时的感觉隐隐约约又回来了。星河记得刚到东宫时拘谨得很,走一步路都得琢磨再三。太子倒不搭架子,两小无猜么,没外人在时相处很随意。后来大了,知道了进退,知道了立场,主子是主子,下臣是下臣,越不过阶级的鸿沟,一里一里就远了。

  有时回想起来,心里不免有淡淡的惆怅。这么多年了,穿着那身皮,各有各的算计。像现在坐在chuáng上说话,虽然没个体统,心倒是纯净的。

  太子说:“你不喜欢叫你母亲误会,是打算以后找个好人家?”

  星河摇摇头,“主子不是说了,将来给我指门好婚吗。”

  他一手抚膝,喃喃道:“好婚是有,恐怕你名节坏了,没人敢要你。”

  她听了又gān瞪眼,早知道他是存心的,现在亲口说出来,真是一点不怕人寒心。

  他大概也发觉了,摆手道:“反正朝中也没人配得上你……你想家吗?想不想回去看看?”

  星河怕入套,淡淡应了句不想。

  他似乎有些怅然,哦了声嘀咕:“我还想着今晚是头场雪,明早上书房又不开课,可以带你回去一趟呢。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时候不早了,外头太冷,别回命妇院了,就在这儿睡吧。”说着光脚下chuáng,语气轻快,“你把罩衣脱了,我去chuī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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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倒卧:因饥饿、寒冷而死在街头的流làng者。

  第10章 凝笑东墙

  星河坐在那里一头雾水,千防万防的,怎么好像又被他算计了?

  说不想家,他摆出一副“我是好主子,愿意放你一夜假”的姿态。结果她没上套,那正好,今晚就陪我睡吧;要是说想家呢?他真会雪夜带她回去?恐怕会准她出玄德门朝西眺望一眼,然后上筒子河边上的汤饼摊儿捎一碗馄饨回来——主子吃腻了宫里的美味,想尝尝民间小食了。

  太子爷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从来就不落空,因此她办事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jīng神来。眼下留宿这件事,是摆在面前最首要的难题。看他的意思,应当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她终究是个姑娘,和男人大被同眠,实在很叫她作难。

  太子呢,心qíng愉快,像找到了阔别多年的好友,有很多话想说,多到必须一头睡,可以秉烛夜谈,可以明天睁眼就见到对方。他悠着步子,把殿里分散在各处的烛台一盏一盏揭开灯罩,chuī灭了再盖回去。一圈下来殿宇陷入浓稠的黑暗,仅凭檐下风灯透过窗纸模糊投进的一点光,摸着黑,爬回了chuáng上。

  “gān什么呀?”星河到底没忍住,他的手碰倒她的大腿了,她往边上缩了一缩。

  他说没什么,语气很无辜,“睡觉。”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主子,您已经不是孩子了。”

  这话背后有什么隐喻吗?他倒也不生气,帐下两个黑影对坐着,眯起眼睛努力看她,“正因为不是孩子了,才要和女人一起睡。”

  他说女人,各自的心都猛然悸动了一下。仿佛他从来没把她当做女人,她也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是女人,乍一听,这个词又新奇又可怕。

  屋子里很静,因为太静,人的喘气声就变得空前清晰。那种事越是不想,邪念越是左奔右突试图入侵。太子听着她的气息,觉得这么暧昧的环境下她喘气都有引诱的嫌疑,叫他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他让她睡在里头,自己占据了靠外的半边,不听不想,恍惚却感觉有只手在他肺叶上狠狠抓了一把,害他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心烦气躁,侧过身问:“你喘气一向这么大动静?”

  星河被他说得难堪,其实是因为紧张,呼吸难免有些不顺畅。可是怎么解释呢,说“我害怕您心怀不轨”?这话会不会有yù拒还迎的意思?万一他一不做二不休,那就难看了。毕竟立场有冲突,牵扯太多了不好,彼此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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