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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_小麦s【完结】(21)

  张蕊珠面色如常,唇角含笑。

  李先生又说:“九娘,你上前来,将早间的五礼考试再做一遍给大家看。”

  九娘只能依言上前,略正衣裳,肃容站立。开始照着早间考试的内容重做一遍。

  一刻钟后,课舍内已然鸦雀无声。这吉礼、军礼、凶礼、宾礼、嘉礼,她们最熟悉的都是嘉礼,因为是日常礼仪。虽然有宫中的尚仪娘子教导,但祭祀之礼、田猎军事之礼、丧葬之礼和朝拜之礼毕竟日常接触不多,尤其和皇室相关的内容,从头学起,不只是礼仪姿势,收放的时间,进退的位置,跪拜的方位,就是张蕊珠和孟婵,去年考上甲班,在吉礼和宾礼上也丢了分,只拿了乙等。

  但眼前的小九娘,虽然矮不隆冬圆滚滚,分别行了吉礼中的祭五岳、军礼中的大田之礼、凶礼中的吊礼、宾礼中朝聘、嘉礼中的贺庆。可是她一举一动,一进一退,一俯一仰,就连小圆脸的角度和神qíng,也都和她们看到的尚仪娘子的示范一模一样,让人身临其境。

  孟馆长微笑着点头说:“礼学的考试,是孙尚仪亲自考的,孙尚仪说了,若只考礼学,九娘为甲,完全可为你们乙班的尚仪课示范。”

  孙尚仪的眼睛太毒,仅仅从这个小九娘的拜师礼就看出她的仪态是千锤百炼过的jīng准。身为馆长,她信得过孙尚仪的眼光。

  七娘的眼泪开始打转。不可能!这个只会吃和哭的家伙,什么时候学的,谁教的!四娘只觉得额头慢慢沁出一层细汗来。

  李先生又问:“九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她又对学生们说:“这和她早上入学试的题目并不相同。你们也不妨也试一试。”

  小娘子们纷纷拿出算筹和纸笔。九娘回到自己座位上,拿出算筹,边算边思量该怎么办。如果这样下去,肯定会招来四娘七娘更多厌恶,甚至乙班不少人都会对自己产生嫉恨之qíng。可这两位先生,她不忍心让她们难堪,不忍心让那么多人怀疑她们的品xing。文行忠信,先生们都是君子之风,她们坦dàngdàng不怕人言,自己若因一己之私,而毁了她们的名誉,比起七娘,岂不更加小人之心?

  张蕊珠皱起眉头,她的书、经、乐考试都是甲等,只有礼学和算术得了乙等。这jī兔同笼她请教过爹爹好多次,相信不会再有错。

  一时间,乙班课舍里只有算筹落桌的清脆响声。

  李先生走到九娘身边,拍拍她,让她别紧张慢慢算。九娘被她一拍,一抬眼,看到李先生清澈的眼神,温和的笑容和鼓励的神qíng,刹那间下定了决心,将算筹收好,说道:“禀先生:九娘算出来是雉二十三,兔十二。”

  她稚嫩的声音一出,课舍里算筹的声音骤停,七娘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九娘,她刚刚算出答案,还在验算,忍不住抬起手,将算筹啪地拍在了桌上。张蕊珠默默将算筹放回自己的算筹盒,轻轻抚摩着竹筹,一遍又一遍。

  李先生点了点头:“现在还有人质疑九娘的算术吗?”

  底下传来了呜咽声,却是七娘伏在桌上哽咽了起来。她从会走路就看着娘打算盘打得飞快,虽然她不爱背书,可算术却一直是甲等,虽然被秦娘子嘲笑为商贾人家难免爱算计,但心里却一直颇为得意,毕竟她的算术,比起六娘和张蕊珠还要好呢。没想到现在!

  孟馆长笑着说:“九娘的贴经墨义考卷,已经糊在你们乙班的公告墙上,无论是书还是经,她都应该在乙班上课。现在你们可以出去看一看她的考卷。如果还有人心内存疑的,来找我就是。但各位小娘子,切记: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僭而无征,故怨咎及之。你们来进学,不是只背诵默写经义就可以,还要牢记于心,言行合一。妄自猜测,不只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对你们自己的品德是更大的伤害。”

  秦小娘子羞红了脸,七娘哭得更厉害了。

  馆长的话,如同一滴滚油溅进了水里。小娘子们立刻jiāo头接耳,纷纷行了师礼结伴朝外走去。

  张蕊珠看着九娘,见她依然眨巴着大眼,一脸的无辜。不由得微微一笑,朝她点了点头,安慰着秦小娘子出了门。

  四娘困难地站起身,走到七娘跟前:“七妹——要不要去——”

  七娘已经泪眼婆娑地抬头喊了起来:“假的!我不信!假的!九娘你舞弊了对不对!”

  李先生走了下来,给七娘递上一块帕子。转头问九娘:“九娘,你的rǔ母教你开蒙,家里人都不知道吗?”

  九娘摇摇头:“我不知道,慈姑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四娘疑惑地问:“是婆婆让她教你的?”

  七娘也想起来了。当今高太后是圣慈光献曹皇后的姨侄女,从小在宫里长大。而婆婆作为她的侍读娘子,是和太后一起在宫里长大的,慈姑和贞娘又都是婆婆的贴身侍女。难怪九娘连吉礼和宾礼都会。

  七娘抽噎着摇头:“不可能,我才是三房的嫡出女儿,婆婆怎么会不教我却教你的!你姨娘那么笨!你那么傻,你两岁才会走路三岁才会说话,你学不会的。”

  九娘却只对着先生说:“禀先生,我不傻,我学得会。慈姑教我一遍不会,可教我一百遍我就会了。”

  李先生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脸:“然,勤能补拙。而且,你不傻,你很聪明,只是很多人开窍得很晚,以前就有四岁才会走路说话的大才子。”

  四娘嘟囔着说:“九妹,你房里连纸墨笔砚都没有,你怎么学写字的?”

  九娘扬起小脸,清脆地说:“七姐前年用笔沾墨在我脸上画乌guī,你把笔扔在我被子上。慈姑就用那枝笔教我沾了水在桌上写字。我会写好多字!”

  孟馆长意外地听到这嫡女欺压庶妹的丑事,她皱了皱眉,过来拍了拍九娘的小脑袋:“好了,不用说了。旁人信或不信,都是旁人的事。你年纪还小,腕力不够。每天的大字,要多练几张。”

  这是门口传来嗡嗡的议论声,却是看了考卷回来的小娘子们,大多都听见了九娘所说的,都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四娘和七娘。

  这个七娘,平时趾高气昂,在家里也这么无法无天,怪不得礼学考试勉qiáng合格。

  这个四娘,看着平时柔柔弱弱依附着嫡妹,可是一样庶出的女孩儿,为什么小的被那样欺负,她却和七娘形影不离?还不是因为她为虎作伥呗。

  四娘张口想辩解几句,却发现,平日和她要好的几个孟家小娘子都默默转开眼神了。

  孟馆长和李先生离去后,未时课程的下课钟声响了起来。

  乙班女学里,又嘁嘁喳喳起来。

  申时,钟声一响,尚仪娘子孙先生走进女学乙班的时候。课舍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见。

  太可怕了,孙先生手里拿着的是尚仪戒尺。

  三尺三寸的朱漆楠木戒尺。打完三天还会疼,擦什么药膏都没用,靡靡之肿痛,绕肤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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