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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_小麦s【完结】(290)

  殿内一片寂静。赵棣看了阮玉郎一眼,立刻低头看着自己的朝靴。

  阮玉郎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御座之上的温文俊秀的大赵皇帝,长于高氏之手,登基十年才亲政的皇帝,依托两府毫无决断的皇帝,看似懦弱却胆敢无视伦理觊觎庶母的皇帝。

  赵璟,那个位子,你也配坐?也不对,这个赵家的江山,赵氏宗室,都早该灰飞烟灭!

  “民女和娘亲虽罪该万死,民女却还有要事禀报陛下,不敢自绝于人世。陛下请看那罗纸的后一页就知民女苦衷了。”

  赵璟终于见到了那容颜,禁不住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他已做好了准备,却依然全身激起了jī皮疙瘩,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这分明是玉真活了过来!

  两侧垂落的层层帐幔后,几位带御器械的黑色薄靴微微挪动了一下。

  赵璟好不容易挪回目光,翻开那张诰命罗纸,视线所及之处,整个人如堕冰窖。

  “除了阿毓,其他人通通退下!”

  官家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赵棣吓了一跳,看向身边人,阮玉郎又已缓缓跪拜下去,背上纤细的蝴蝶骨微微起伏着。

  殿门开了又关,发出沉重的声音。不出阮玉郎所料,帐幔后的那几双薄靴更靠近了官家。

  第162章

  赵璟浑身血液倒流,一阵头晕。再看一遍,只觉得自己一时落在烈火里一时又堕入冰水里。

  一张成宗废后的制书,盖着他如今在用的玉玺大印。一张成宗手笔,那潦糙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确实是先帝的。

  怪不得阿毓她被留在了宫外,怪不得娘娘始终防备着玉真和三弟还要置他们于死地,怪不得先帝驾崩时宫内大乱,死了那么多的人。怪不得那么多年里,玉真那样看着他。

  她在可怜自己这个皇帝!她不反抗自己,她不反抗娘娘,是为了保命为了保住三弟的命而已,她和阿毓就算知qíng不报,又怎么会罪该万死!如今他就算知道了,明白了,又能如何?娘娘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完全是为了他!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皇帝之位甚至为了保住他的xing命。

  赵璟看向跪伏在地上的阮玉郎,心乱如麻。

  “民女尚有一事关燕王殿下,要禀告陛下,两事毕后,还请陛下开恩,容民女去瑶华宫祭奠亡母一番,此生再无他求。”阮玉郎轻声细语。

  赵璟合上眼,想下去搀起她,终还是握紧了拳:“好,你说。”

  不多时,柔仪殿的殿门缓缓打开。

  赵棣、刘继恩和孙安chūn赶紧到门口垂首待命。

  “五郎,送你姑母去瑶华宫办点事。”官家的声音很异样,停了一停:“这些日子,你姑母就还暂住在你府里,待两府和宗正寺议定后再做安排。”

  赵棣大喜,听爹爹的口气,这位姑母货真价实,是错不了的。那另一件事就也差不离了。他伸出略颤抖的手,轻轻扶住阮玉郎:“姑母,请。”

  两人往外走去,身后传来官家有些嘶哑,抑制不住一丝颤抖的声音:“孙安chūn,去宣陈德妃来。还有,派人去宣苏瞻来。”

  孙安chūn低声应了:“两府的相公们,不知何故,刚刚奉了娘娘的急召,都在垂拱殿后殿等着呢,苏相和齐国公他们在一起。”

  阮玉郎拢了拢有点松动的鬓角发丝,转向赵棣柔声道:“有劳殿下了。”时辰差不多了,她也该走了。

  瑶华宫远在禁中之外,自天波门往西,吴王府的牛车走了两刻钟才到。福宁殿的小huáng门带着人开了老旧的木门,推开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上头落下一蓬灰,两扇门间的蛛丝在火把下闪着光,几只蜘蛛匆匆顺着门板爬向角落。

  禁中的冷宫关押嫔妃,好歹有人送饭,有人清扫。瑶华宫名字虽好听,历朝历代都是比冷宫还凄惨的地方,不过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里,七八间瓦房,一墙之隔,北面是金水门,西面是东京的内城街道,入夜已久,还能听见偶尔有牛车经过的声音。这里却住过两位废后,一位太妃。所谓的侍奉道君静心修道,不过是扔在此地自生自灭而已。

  阮玉郎穿过废弃了好些年的院子,进了正厅,迎面长案上供着的是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东墙长案上却供着观音像。阮玉郎停下脚看了看那慈航道人,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受。

  进了瑶华宫最后一排的上房,小huáng门将两盏灯笼放在积满均匀一层细灰的方桌上,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蜡烛或油灯,便躬身向赵棣请罪。

  “无妨,殿下,请容妾身在此地一个人略尽哀思。”阮玉郎柔声道。

  赵棣求之不得,屋里一股子发了霉的味道,似乎还有种难言的死人味,进来这里的,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很不吉利。

  一出屋子,赵棣舒了口气,挥手让大内禁军和皇城司的亲从官们退到外头院子里等着,留了两个小huáng门等姑母传唤。

  阮玉郎细细打量这间上房,青色发暗的帐幔一重重低垂着,他几步就走到了北墙边的藤chuáng前,脚踏太过老旧,被他一踩,发出了咯吱的声音。他低头chuī了一口气,chuáng上的细灰轻轻扬散在空气中,尘土味扑鼻而来。

  他恨了这许多年的她,他的娘亲,就是在这张chuáng上死去的。

  她早就可以死了,为何不肯死?他也早就可以死了,为何不愿死?为了爹爹吗?还是为了自己?

  阮玉郎在chuáng沿坐下,轻轻抚摸着空无一物的藤chuáng。她死之前,还是想法子见了赵璟的,在赵璟心里头扎下一根刺,这根刺,是为了赵瑜,和他没有半点gān系。她跟了那畜生,生了赵毓,又生了赵瑜。她对那人会不会也有几分真心?

  他再不qíng愿,也抹不去她生了他这件事。他吃不准自己的恨,自己的毒,究竟是他的身世和遭遇造成的,还是她传给他的。他去过青神,从王方那里拿到那半卷旧案,祭拜过赵毓的小小坟墓后,原本可以少恨她一些,为什么却做不到呢?

  倘若她被抢去时,就和这世间那些死心眼又蠢钝的女子一眼,为了贞节自尽身亡,他会不会就不恨她了?可他却实在看不起这类女子。

  他厌恶她,痛恨她,是因为耻rǔ,还是因为她后来都在为了赵瑜打算?或者因为她只有美色可用,害得他也只能利用她的美色?他也说不清楚,可是这一刻,在这里,他一点也不恨她了,甚至,有些后悔让小七小九去杀赵瑜。

  她征服了一些男人,最终还是败在男人手中。她想靠女色谋回属于爹爹的江山,废后废太子制书已出,却被两府阻止。如今他伪造了一份制书送给赵瑜也算对得起她了。她毒死那畜生,再嫁祸给高氏,宫变有理,却败在了孟家那些白眼láng手上。他和姑姑便折腾得孟家jī犬不宁。她以逸待劳,离间高氏母子,勾引赵璟,赵璟却完全和他爹不同,只是个懦夫而已。他就让赵璟母子离心妾离子散让他的儿子们相互残杀。

  她做不到的,他来。

  阮玉郎轻笑了两声,长叹了口气。追根究底,她还是输在自己的出身上。比起高氏那样的名门之后,两府怎么肯奉一个来历不明的她为一国之母?自己这个寿chūn郡王,就算得回这天下,难道还会有人承认他才是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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