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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_小麦s【完结】(402)

  “好了!”程氏闷声喝道:“别说了,既是你生的,你受不住,一概送进去不就是了?”她烦不胜烦,听不得这些,索xing站起身去偏房和梅姑对账去了,挥手让九娘自行回房。

  “阿妧——”孟建却喊住了九娘。

  九娘福了一福:“信已jiāo给爹爹。她早已不是我的阿姐,而是我的仇人。爹爹还是莫开口的好,保不准我会求张理少让她早些去见菩萨,连那杨木梳子茉莉头油也替家里省下来。”

  孟建一愣,看九娘已出了正厅,再看看手中的信,潸然泪下。

  ※

  九娘整理出梁老夫人往日述说的那些官员资料,又将自己前世记得的和太皇太后亲近的诰命们誊了出来,让玉簪取过这三年的邸报,核对一番过后,发现这些官员们遍布中书、六部、枢密、三衙、台谏,正三品的也有好几位。

  惜兰前来禀报说张理少见完了老夫人,在撷芳园的芙蓉池边等着。

  九娘手中笔一停,黯然长叹了一声。正如阮婆婆所说,两qíng相悦,世间难有。

  不是辜负人,便是被辜负。她又该怎么同张子厚说清楚,九娘凝笔在半空中,久久落不下去。

  三年前芙蓉树下少年郎,流水淡淡碧天长的景象蓦地浮上心头。

  “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就不太对。”“你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不够好就没人看重你?还是害怕自己不够好,帮不了你在意的人?”

  六郎还说:“你不丑,从小就不丑……”九娘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后来,她在那边伤了他的心,还将喜鹊登梅簪丢进芙蓉池里。所以在船上他看见她手心的簪子时,欢喜得不行,没完没了地摩挲那簪子。他没问,她也没说,可他知道她寻回了他亲手做的簪子,她也知道他在二哥大婚那夜去芙蓉池捞过这根簪子。她和赵栩,无需言说。

  九娘抬起手碰了碰怀里的喜鹊登梅簪,疾书几行,收拾停当,带着惜兰和玉簪往撷芳园走去。

  她心意已决,再无转移。孤坟愁已歇,尘缘容易绝。今生今世,她只有一人不可辜负,不能辜负,不愿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三天三年三生三愿(十二娘)的深水鱼雷。

  第229章

  夏条绿已密, 朱萼缀明鲜。炎炎日正午, 灼灼火俱燃。长房的仆妇婆子们在池边一字排开, 个个汗流浃背。杜氏在不远处的凉亭里, 摇着折扇, 忐忑不安, 不知道九娘应付不应付得来这位朝中煞神, 想到孟存夫妇还在家庙跪着, 夫君和孟彦弼还在宫中未归, 更令她忧心忡忡眉头不展。

  撷芳园芙蓉池边,依水傍石的木芙蓉林绿树正当yīn浓时。张子厚在树荫下挑了一块平滑大石,坐了下来。日光透过翠绿叶片, 在他手中的禅位诏书上投下斑驳光点。诏书上的皇帝玉玺鲜红夺目。有孙安chūn在, 皇帝玉玺被太皇太后所用不足为奇。

  他松了一口气,想起九娘,抬起头看那芙蓉池,碧波dàng漾,倒映着绿树粉墙, 蝉声鸣唱,诉说这夏日太长。自先帝驾崩, 他加在一起也没睡过几个时辰, 又因九娘神魂不定, 今日大局初定,又得以诉尽心事,被这碧波晃着眼, 竟恍惚起来。

  似听到有人在喊:“快些快些,山长说了,给这池子取个好名字,若被采用,必有想不到的福份。你们说,是讨师娘做的醪糟方子还是山长珍藏的棋谱好?”

  张子厚一惊,心慌得不行,展目望去,师兄弟簇拥在一起,已拟出了好些名字。他这是回到了中岩不成?

  “你又不爱吃醪糟,也不爱下棋,怎么也想要凑热闹?”声音清冷,面容如玉,对面那人抬起头来,正是苏瞻。

  张子厚只觉得耳鸣眼花,他霍然推开棋盘:“拿笔来——拿笔墨纸张来!”险些一个趔趄摔在苏瞻身上。

  他写了两张,手腕悬空抖个不停。那唤鱼池三个字写得极其难看。苏瞻笑道:“不如我替你写算了。”

  “且开!”他大喝一声,qiáng行镇定下来,这次手不抖了,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秀丽妩媚,唤鱼池三个字跃然纸上,他慢慢地在落款处添上了张季甫三个字。

  “你何时改写了簪花小楷?”苏瞻讶然问道:“季甫?你何时取的字?”

  张子厚飞奔下山。池边的竹chuáng上,高大儒雅的王方正笑着翻看学生们取的名字,一手轻轻摇着蒲扇。

  “山长——”张子厚整好衣冠,才恭恭敬敬地行到跟前,躬身献上自己那张。

  “唤鱼池?”王方抬起头:“原来你已有了表字,季甫,为何取这个名字?”

  “我有一——”张子厚脱口而出,立时改口道:“天在池边闲逛,随口喊了声鱼来,竟真有两尾鱼儿跃出水面,故命名唤鱼。”

  王方哈哈大笑起来:“竟有这等巧事。”他从身边取出一张薛涛笺,上头也是簪花小楷的唤鱼池三字,却无落款。

  张子厚眼中一热,舒出一口气,也傻笑起来:“可不真是巧——”

  一转眼锣鼓喧天,他已骑在马上,胸口红绿jiāo杂的大花艳丽异常,马前两盏灯笼正在引路,前面书院门口,站着的正是喜笑颜开的王方。

  “女婿来了,女婿来了——”四周纷杂的喝彩声,张子厚来不及再想,飞身下马,跪拜在地。

  “季甫不必多礼。”他头晕目眩地被王方携了手带入书院。

  堂上张灯结彩,人头济济,那身穿青色大礼服,头盖五尺销金盖头的身影在灯下伸手可及。

  阿玞,是阿玞。

  张子厚心跳如飞,恍恍惚惚地到她身旁,牵起那同心红绿绸带,不知所措地走了两步,旁边哄堂大笑起来,他一回头,见自己将绸带竟把阿玞绕了两圈险些绑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是头一回——”张子厚面红耳赤地把绸带绕回去,低语道,又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可笑,真切地听见她噗嗤笑出声来。

  红烛高燃,亲友齐聚。dòng房里有人递上金秤。张子厚只觉得那秤有千斤重,怎么也举不起来。哄笑声中,盖头微颤颤地被掀了开来,挂在凤钗上。

  她抬起眼,笑盈盈。倾城倾国颜,含羞带恼。

  一声厉喝忽地响起来:“你是谁?怎冒充我家阿玞来成亲?我家阿玞呢?”

  张子厚一身冷汗,茫然四顾。不,不对,这是孟妧。

  四周白茫茫雾蒙蒙,面前端坐的新娘面容模糊起来。

  “阿玞——阿玞——”他心如刀绞,撕心裂肺大喊起来,伸手去拉。

  “你唤我何事?”一句川音在身后响起,冰冷冷如隔千里。

  张子厚大喜:“阿玞,阿玞,是我,今日你我成亲——”

  “你娶的明明是孟九娘,为何却喊着我的名字?”她挑起眉头,扬起下巴,神qíng决绝又傲然:“我却不稀罕你这般假qíng假意。”

  她拂袖而去,即将消失在那茫茫四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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