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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_小麦s【完结】(418)

  陈太初颓然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手边的书架:“走吧,去文庙看看。”

  两人复又往外走,见穆辛夷蹲在过厅前的小院子中的一口井边,正朝里看。陈太初心跳立即快了许多,三步并两步地到了井边,探头一看,水桶还吊在井里。

  陈太初轻巧地提起水桶,木桶里却湃着一个瓜,还有一把菜刀,看来是外婆特意给大哥留的。他眼中一热,转身从墙边找了根晾衣杆,往井里轻轻探了探,确认了井里没人后,略松了口气。他站在井边,也蹲了下去,垂头看着井里的倒影。井水微微起伏着,他扭曲的面容也随着水波微微起伏着。这一刻,天道离他遥不可及,他yù求,却不得。

  他知道,大哥吃瓜总是懒得拿刀切,直接一拳,汁水四溅。外婆以前信里还常常抱怨,说大哥这十几岁的男儿郎,吃个瓜就要换一身衣裳。

  就在这个井边,他和穆辛夷常常赤脚踩水玩,娘路过看见了从来不责骂他们,还替他们卷高裤管,再检查厚厚的石板井盖有没有盖好,叮嘱他们不许推开井盖。他就在这里去追西瓜的,就在这里,小鱼滚了好几滚。

  种麟从桶里拿起一个瓜,叹了口气,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连他都不忍心多想。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沁凉的瓜,才碰到瓜身,噗的一声,那瓜四分五裂开来,里头红瓤已经沙透了,黑籽透亮。

  “种大哥,这瓜还能吃吗?”穆辛夷轻声问种麟。

  种麟已将一块放入嘴里:“直娘贼的甜死个人——能吃,咋就不能吃咧?你吃不吃?”

  穆辛夷伸手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我替元初大哥多吃点。”

  陈太初怔怔地转过头,看着这两个人蹲在井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西瓜来,不知说什么好。

  穆辛夷抬起头:“替我们打桶水上来好不好?”她伸出满是瓜汁的手,呶了呶嘴。

  陈太初将木桶抖了抖,刷地丢下了井,水花四溅,他的影子也不见了。木桶扭了扭,沉了下去,只露出了井绳。他双手jiāo替三四下拎起了一桶水,放在了穆辛夷跟前。

  穆辛夷伸手洗了洗,将水就这么倒了,把空桶递给陈太初:“再来一桶。”

  种麟轻轻咳嗽了一声,给穆辛夷递了眼神,却是白给的。

  陈太初接过空桶,又打了一桶水上来。

  穆辛夷洗了洗脸,将水倒了,又看向陈太初。

  陈太初垂目看了她片刻,接过水桶。两人就这么连续打了十几桶水,泼了十几桶水。每打上一桶水,看着木桶沉没又出水,陈太初的心里似乎沉没下去又破水而出,每看着穆辛夷gān净利落地倒光桶中的水,他心里也有什么被穆辛夷泼了出去。

  穆辛夷看看地上湿透了,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走到过厅那里把鞋袜脱了。种麟眨了眨一双虎眼,没好意思再看那白得耀眼的小脚,站起来又往后院走:“我去方便方便。”这西夏女子摸不透猜不着,他还是躲远点,免得再恶心到自己。

  身后传来踩水的声音。

  陈太初看着穆辛夷高高卷起的裤腿,她一双脚上已经都是泥泞。

  “陈太初,来踩水。”穆辛夷抬了抬下巴:“别怕,等会儿洗洗就好了。外婆不会骂我们的。过两天外婆回来你好好地帮着收拾家里,还有院子里的树记得重新种。还要银杏树,还要八棵树。你后来有两个弟弟吧?他们叫什么名字?三初四初?你为什么叫太初不是二初?陈二初有点难听是不是?”

  她脆生生的声音,和踩水声jiāo杂在一起,似乎随随便便的在闲聊家常。

  陈太初轻轻跺了跺脚,井边这一圈石板地上的水渍,踩上去的声音和她踩在泥地里又不同。

  种麟回到井边,见陈太初正神色平静地提起一桶水浇在穆辛夷脚上。他瞪圆了眼,陈二郎你有没有一点出息,让你打水就打水,还给她洗脚?

  穆辛夷大咧咧地将脚在自己腿上蹭了蹭,穿回鞋袜:“走,去文庙——”

  ※

  儒林街的街西头就是文庙。“道贯古今”、“德配天地”的两座牌坊默然屹立。陈太初、种麟和穆辛夷经过名宦祠,到了文庙前张榜的砖砌雕花大影壁前,看了看上头张贴的安民告示。看了一看,种麟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呵呵冷笑了几声。天下还有这种事?qiáng盗杀来你家,让你乖乖给他们抢劫掳掠,说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还要美名曰安民,还有脸贴在这德配天地的牌坊下头?安你娘的屁咧!种麟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来往的西夏军士警惕地看着他们三人,上来问话。

  穆辛夷粗着嗓子搭讪了几句,说自己三人是从静塞军司来给卫慕司主送信的。

  “这里关押着赵军俘虏,你们跑来这里做什么?送信该去纪城州衙,司主这时候正在州衙理事呢。”一个伍长皱起眉头。

  穆辛夷摸了摸唇上一撇小胡子:“信送好了,衙里的秦州厨娘说这附近有家jī丝馄饨天下第一,好吃得要命,练箭场还有演武可看,就带两个哥哥来了。可惜找了半天没找到。”

  那伍长笑了起来:“你倒是个馋嘴的。从这里再往西走,前头第二条靠近羽子坑的小巷子朝南走,有家挂着个刘十五的牌子,就是了。他家先头一直不肯开门,后来被令介将军砸了门打了一顿,才不敢不开了。”

  “多谢大哥,你说的令介?”穆辛夷讶然:“是右厢超顺军司的?”

  伍长嘿嘿笑了起来:“可不是那屁股撅上天的令介家,藐视军令,rǔ骂我们司主——”他抬手在脖子上比划着:“喏,就在对面练箭场那高台上,被司主一刀,就一刀。头就这么拎在司主手里了。哈。活该。呸,剩下的还敢跑回兴庆府告状,全当逃卒在缉拿呢。”

  穆辛夷瞪大眼:“就在对面?哪里哪里?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右厢超顺军司的向来看不起我们静塞军司,我看了回去好告诉弟兄们,解解气。”

  那伍长挥挥手,叫来一个军士:“你带静塞军司的弟兄们去开开眼。那血从腔子里喷出来老高,还在台子上头呢。司主不让洗,说要给那些不长眼的多看看。”

  穆辛夷抱拳谢过那伍长,带着陈太初种麟跟着军士到了练箭场里,已经没人演武了,有几百军士倒在旁边树下歇息。空dàngdàng的场上,huáng土歇止,高台上的旌旗低低垂落着,旁边的大鼓和金锣很是显眼。

  那军士伸手指了指:“见着没有?那一片暗暗的,就在那里,司主一刀,头就在他手里了。”

  三人不能上点将台,围着高台转了一圈。陈太初qiáng忍激动,细细观察,又侧耳细听。

  不多时,穆辛夷抱拳告辞。走出练箭场,那巡逻回来的伍长又喊了一嗓子:“这两天夜里查得紧,你们要想快活还是去州衙后头的军jì营,别去惹民女,司主不让。记得啊,秦州人凶得很,进城到现在,死在女人身上的兄弟有好几十个了。”

  陈太初和种麟身形一僵。穆辛夷回头道谢,赶紧拖着他们往西走了几十步。转进那条小巷,种麟立刻甩开穆辛夷的手,愤然一拳打在身边土墙上,震得土屑稀稀沙沙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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