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不放心的看了眼苏末和温笙的小胳膊小腿儿，无奈摇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
“你就这样让我喜欢这个世界啊。”
苏末撸起袖子，动作利落的将水泥搬上去：“在我们华夏，有两个地方能体现人间，一是工地，二是大排档。”
“所以呢？”
“所以我要让你认清这世界，你们神立于九重天，站在高处睥睨众生，你们悲天怜悯，认为看清一切。然而我想说的是，你们并没有看懂这个世界，你们从未掌控过。”
温笙沉默。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讲起大道理来了。
他不在说话，继续跟着苏末身边gān活。
一会儿后，耳边传来个声音：“老陈又来了啊，你不是病了吗？”
“么的碍事，人老喽，哪的没有个小病小灾的。”
温笙微微侧头。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沾满泥垢的工衣套在他佝偻的身上，更显他gān瘦矮小。他身上背着捆绳，沉重的身子像是要将他压在地上一样。
感受到温笙视线，他抬头看了过来，紧接着和善一笑：“没见过这两个娃子，新来的？”
温笙愣了下，点点头：“您好。”
“这么年轻就出来，怪可怜的。”说着，他颤颤巍巍上前几步，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果糖，“给，俺家娃儿说甜的御寒。”
他手很老，手心满是冻疮和伤痕，指甲盖裂开，里面尽是黑漆漆的泥垢。手心上的那两块糖果没有花俏的包装，像是放了很长时间，包装纸已经皱成一团……
第114章 114
冬日的太阳依旧刺眼， 折she出的光却清冷无力。
工地依旧忙碌，温笙将钢筋和水泥一袋接着一袋往上送着， 边儿上的老陈在卸砖头和大车送来的货物， 时不时弯腰咳嗽几声。温笙口袋里还装着老陈给的糖果，没舍得吃。
gān了会儿，温笙已有累了，他找个地儿坐下， 拿起水瓶子晃着， 时不时打量着身边的苏末。苏末体力比她好太多，连续做工两个小时都不带喘气的， 动作gān净利落， 再看温笙， 连一车的水泥都没有搬完。
“娃儿喝热水。”突然，一双gān瘦的手伸了过来， 他拿着不知用了多少年的保温壶， 动作有些哆嗦。
温笙抬头看他：“不用了， 我喝这个就行。”
老陈咳嗽几声， 没有qiáng求。
他捂着腰， 很是艰难的坐在温笙身边：“你家人都在那儿？”
“都死了。”
老陈看了温笙眼：“可怜娃儿。俺家孩儿和你差不多大， 刚考上大学，有出息喽、”
温笙没说话。
老陈刚想说什么，不远处就传来声音：“老陈头，过来搭把手。”
“好嘞！”他将水壶放下，慢慢吞吞站了起来， 走了两步又看向温笙，“工地不安全，像你们这些年轻娃儿去饭店打打小工，轻松。”
说完，转头离开。
瘟神盯着老陈佝偻的背影，又看向身边的水，眸光微微沉了沉。
没一会儿，工头过来监工，他本来不指望这两人能gān多少活，可当看到空了大半的建材和持续工作的苏末时，顿时惊了。
“没看出来啊，你们还挺能gān的。”
温笙笑笑：“都是苏末gān的。”
“没事儿没事儿，注意休息，您们要是累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温笙没搭话，朝老陈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李工，那个老陈今年多大了？”
“好像62了。老陈怪可怜的，老伴儿和娃儿都出了车祸，后来垃圾堆捡了个没人要的男孩儿，养到现在，这不，娃儿刚考上了大学，这一整年都没歇着。最近老咳嗽，我说给钱让他去医院看看吧，就不，哎，可怜人。”
李工也是心软，看老陈可怜没少照顾，这工地原本是不要五十岁以上的工人的，可老陈百般哀求，他没办法将他留下当小工，平时给的工作也都是轻松的，就怕出点什么事儿。
“温总，我去那头看看。”
“行，你忙。不用管我。”
等人一走，温笙戴上手套继续工作。
苏末喘了几口，站在一边儿歇着：“看到了吧，像老陈这样的，在这里不少。原本是安详天年的时候，却要劳累奔波。”
“奔波不了多长时间了。”
苏末愣了下：“什么？”
温笙看向苏末：“老陈活不了多久了。”
苏末眼睛瞪大，没回神。
温笙收敛视线：“他全身都裹着死气，怕就这俩天了。”
温笙是灾难之神，他看不到未来，却能看到死期。
见到老陈第一眼，温笙就知道老陈是时候走了。
苏末抿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要帮忙吗？只要你说一声，我相信阎王会将他的命薄划长。”
“别了吧。”苏末苦涩笑笑，”天命星君说过，人各有命，是生是死各有天命。不如……”
她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工友的尖叫声。
“老陈！！“
“快来人啊！老陈倒了！”
一群人也顾不上手上工作，纷纷丢下工具向老陈跑去。
温笙和苏末就站在不远处。
苏末没看到，温笙却见白无常出现在老陈身后，牵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光点，在快进去时，老陈突然回头……
温笙听见他说：“娃儿快点回家，这儿不安全。”
接着一笑，笑得憨厚善良，最后消失。
温笙喉结动动，他活了万数余年，本就看破生死，可此时此刻，却突生悲恸。
“难受了？”
“还行。”温笙冲苏末笑笑，“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神可以掌控天地，唯独不能控制人类qíng感，”
“你看啊。”苏末揽着温笙，指向一边红着眼眶，目送老陈离开的年轻人，“看到那个人了吗？我猜他和老陈的关系一定很好，我猜他肯定有个老父亲，我猜他被迫辍学出来打工，说不定是为了父亲。”
“再看那个，家里应该有妻儿，为了生计出来劳作。”
“还有那个瘸了腿的，瞎了一只眼的。”苏末垂眸看向温笙，“温笙，神都是相同的孤高，人却各有各有的宿命和不幸。既然生而为人，不妨融入世间，不要单执着于我。”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还是想让我走。”苏末高，温笙微仰着头才能看到她的脸，“人间很好，我喜欢，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因你存在。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这人间再好，我也会离开。”
温笙抿抿唇：“不瞒你说，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当一个人，现在我知道了，谢谢你，苏末。”
苏末眨眨眼，耸耸肩，最后叹了口气，没说话的继续搬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