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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学有匪_吾玉【完结+番外】(200)

  (三)

  十二岁那年,魏于蓝觉得自己做了一场不敢奢想的好梦,梦里有个言笑晏晏的小姑娘,时常偷偷溜到马厩来找他,与他谈书论道,无话不说,守着共同的小小秘密。

  他很欢喜,又很惶恐,时时害怕梦醒,而在不久后的一天,梦果然醒了。

  几次三番下来,到底有侯府下人撞见,告到了秦之越那去,小胖墩儿头一回没有冲动,qiáng压怒火,等到龚清漪离去后,才率人杀气腾腾地赶到马厩。

  他一脚踹去,魏于蓝猝不及防,手中书卷飞入雪地。

  秦之越像要吃人一般:“搜,把那些书都搜出来,这贱奴手脚不gān净,居然敢偷到龚家小姐身上!”

  那是一场比想象中还要残酷的审讯,魏于蓝被吊在马厩门口,秦之越一定要他承认自己是窃书贼,卑鄙地偷了龚清漪的东西,否则就不放他下来。

  但无论如何bī问,魏于蓝吊在风雪中,俊秀的眉眼低垂着,始终一声不吭。

  秦之越于是更怒了:“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马夫之子,又脏又臭,还想吃天鹅ròu,说,你就是个窃书贼!”

  整整一夜,天地凄寒,魏于蓝挺直着背脊,怎么也没有松口,等到第二天龚清漪闻风赶来时,他身上的血已经凝结,面色惨白如纸。

  龚清漪一下水雾蕴满了双眸,扭头冲秦之越道:“你快把人放下来,书是我送的,不是他偷的!”

  秦之越裹着狐裘,从鼻子里哼了声:“我说是就是,这是我侯府的家奴,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你!”龚清漪气结,又抬头看了看吊着的魏于蓝,一跺脚:“好,那我们来打个赌,赢了就让我带魏于蓝回家,输了随你要什么,你敢不敢赌?”

  一说到“赌”,秦之越眼睛明显一亮:“赌什么?”

  马厩门前吊着的魏于蓝也抬起头,苍白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阻止,但龚清漪已经高声道:“就赌你平日让书童们玩的无聊把戏,雪地背书,谁先撑不住谁就输!”

  秦之越一愣,打量着龚清漪摇头道:“这不公平,你是个女孩子,身子弱,风一chuī就倒,怎么能和我来比呢?”

  龚清漪冷笑两声:“自然不能跟你这一身肥ròu相提并论,所以我要比你少脱一件衣裳,这样才互显公平,你觉得如何?”

  秦之越生得胖,平生最恨别人拿这个刺他,他一张脸立刻就涨红了:“好你个死丫头,在我面前就这么牙尖嘴利,赌就赌,那赌注呢?”

  他把身上的狐裘狠狠摔在地上,“寻常赌注我可看不上眼!”

  “输了,我就把自己赔给你。”龚清漪孤掷一注般,目视着秦之越:“我答应和你定亲,你赌不赌?”

  “你是说真的?”秦之越脱衣服的手一顿,转怒为喜。

  “以我龚家的玉章为证,言出必行,永不违誓。”龚清漪说着解下腰间一枚玉章,在风雪中晃给秦之越看。

  秦之越盯了半晌,抚掌大笑:“好,好极了,慡快,四姑娘你就等着进门给我当小媳妇吧!”

  满场小厮跟着一起哄然大笑,龚清漪却冷着脸不理会,只走上前,将玉章一并挂在了马厩前,魏于蓝艰难地开口:“不要,不要和他赌……”

  龚清漪掏出手巾为他擦拭了唇边的血渍,柔柔一笑:“chūn书冬赌,那次我说错了,是chūn雨宜读书,冬雪宜豪赌,我不会输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风掠四野,雪满长空,一场特殊的赌约这便开始。

  龚清漪衣裳单薄地站在雪地里,推开秦之越递来的书卷,“不用,我直接背还快一些,你就祈祷自己不要照着念都念错吧。”

  秦之越大怒:“你真以为我是绣花枕头吗!”

  龚清漪白了他一眼:“明明是灌水汤包,少给自己贴金。”

  说完,也不再管秦之越的气急败坏,径直朗声背诵起来,风雪下,那字字句句飘入魏于蓝耳中,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

  那一年的那场雪,明明是刻入骨髓的冷,却让魏于蓝觉得,有一束暖光照进心底,浮萍之jiāo,相识于微末,从此他再非马厩里孑然一人的小孤儿了,天大地大,有她有他。

  (四)

  雪地一赌,龚清漪带回了魏于蓝,自己却发了场高烧,还拖着病体跪在父亲门口,一定要让他留下魏于蓝。

  那是场无法言说的僵持,直到龚清漪身子摇摇yù坠,魏于蓝抱住她含泪劝她放弃时,龚太傅才推开门,将几卷书狠狠掷在二人身上,“三个月后,若不能通晓全篇,就让这马奴滚出龚府!”

  严厉怒喝中,龚清漪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抱住魏于蓝又哭又笑:“魏于蓝,你能留下来了,你能留下来了!”

  她是那样笃定,而魏于蓝也的确未辜负她的期许,三个月还未到,便主动去找了一趟龚太傅,从他房中出来时,他第一次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让门外等他的龚清漪一下站起,激动地双手都在发颤。

  两个半大孩子欢奔在后花园间,那时才刚开chūn,嫩柳发芽,微风拂面,魏于蓝背起龚清漪笑着喊着,似乎一切都亮堂了起来,前路充满着无限希望。

  但没过多久,一盆冷水便兜头浇下。

  他夜里去找龚太傅jiāo功课,却在门外听到那样一番对话——

  “爹,为何你就是不肯收魏于蓝哥哥为徒,让他进竹岫书院,与我一同念书?”

  “我不否认魏于蓝悟xing奇高,是块读书的好苗子,但他一介寒门,如何有资格入宫学就读?”

  “寒门又如何?血统门第就那么重要吗?魏于蓝哥哥聪敏好学,不比竹岫书院任何一个弟子差!”

  “血统门第当然重要了,那是先祖代代传下的宗法,是大梁的立国根本,寒门与贵族,永远都是天差地别,如萤火之与日月,不可逾越!”

  门外的魏于蓝听到这,心头一颤,而屋里的龚清漪似乎激动起来:“那难道马夫生的孩子一辈子就只能当个马夫?子孙代代也只能守在马厩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他抱紧怀中的功课,屏气凝神,直到过了许久,屋里才传出一句:“以大梁家奴制而言,是这样没错。”

  仿佛一瞬间如坠冰窟,魏于蓝好半天才拉回心神,听到龚清漪据理力争道:“我不认同,父亲您的观念太守旧狭隘了,我宁愿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顿了顿,字字如千钧:“魏于蓝日后必成大器!”

  身子一震,如夜空无数道烟花炸裂在耳边,魏于蓝呼吸一窒,他手在发抖,长睫也在发抖,忽然低下头,抱紧书转身就走,一路穿行在夜色中,越走越急,越走越快,风贯袖口,发丝飞扬,最后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偏院的后墙角,一屁股跌坐下去,胸膛起伏地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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