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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学有匪_吾玉【完结+番外】(32)

  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她再也不在乎付月奚又娶了多少女人进门,又生了几个少爷小姐,她只是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孩子。

  可惜老天太无qíng,付远之生下来就体虚,直到两岁了还站不稳,成天被那对双胞胎哥哥欺负嘲笑,说他是“大跛子生的小跛子”。

  郑奉钰闷不吭声,每天背着孩子去做针灸,可惜收效甚微,她开始疑心是府里的大夫并未尽到全力,因为得了某些人的授意,她越想越不对,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付远之,不允许任何人碰他一下。

  她娘家那边是倚仗不到的了,也鞭长莫及,孤身在付府,她只能靠自己。

  于是,她开始做一件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qíng——自学医术。

  不得不说,郑家人都很聪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在读书一事上总能无师自通。

  郑奉钰每日看医书至凌晨,速度是常人的十倍百倍,她渐渐学会辨识糙药、针灸走xué、搭配药膳……她开始亲自为付远之调养身子,并当真起了效果。

  付远之五岁时,已与寻常孩子无异,只是不能像两位哥哥那般,骑马猎she,舞刀弄枪,但没关系,他靠的本来就不是这些,他有着郑氏一脉相承的聪慧,有着qiáng过许多人的头脑,还有着一个恨不能倾囊相授,把他一夜栽培成文曲星的母亲。

  所以当府里请了先生来为孩子们开蒙时,他已经比其他兄弟姐妹领先了一大截,毫不意外地脱颖而出,但父亲来了一趟后,却只盯着他握笔的姿势,皱眉说了一句:

  “怎么是个左撇子?”

  这略带不快的一句,成了付远之噩梦的开端。

  此后无数个深夜,母亲都手持一把戒尺,守在他旁边看他练字,qiáng行bī着他纠正过来。

  “没有为什么,你父亲不喜欢,你就必须得改!”

  才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只以为自己是个“异类”,哭着用右手握笔,艰难地从头学起。

  不仅如此,在平素生活当中,他也得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左手,一切以右手为主导,和普通人一样,不能显露分毫差异。

  这种对“天xing”的残酷抹杀,痛苦地像被人活剥了一层皮般,付远之生生咬牙忍了过来,等到七岁时,他的右手已经能运用自如,一笔书法更是让府里的先生赞不绝口。

  但这时候,问题又来了,他的那对双胞胎哥哥,委实不是念书的料,又叫自家母亲宠得无法无天,每被他比下去一次,就会想方设法地寻一次他的麻烦。

  他喜欢的书卷会被泼上墨水,毁得gāngān净净;

  他用惯的毛笔会被折成两半,cha在蟾蜍的尸体上;

  就连他藏在桌子里的心爱算盘,都会被毫不留qíng地翻出来,每一颗串珠上都沾满尿臊味……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他埋下头,咬紧唇,在耳边那些夸张嘲笑中,把所有侮rǔ通通都咽了下去。

  他开始记住母亲的叮嘱,学会凡事藏拙,不锋芒过露,因为母亲告诉他,还没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究竟什么时候才叫时机成熟呢?他觉得自己每一日都活在地狱里一般,痛苦不堪,而最绝望的是,这一年冬末的时候,他的外公去世了。

  郑家彻底垮了。

  郑奉钰在父亲病榻前,见了他最后一面,这个一辈子要qiáng的老人,抓紧女儿的手,泣不成声:“奉钰,过不下去了就和离吧,别带着孩子一起受苦,虽然这么多年了你从来不说,但爹知道,你苦啊,比谁都苦,是爹害惨了你,当年不该把你嫁入付家……”

  那时外头凄风苦雨,天地间黑沉沉的,付远之就藏在门边,听到里面静了许久,传来自己母亲倔qiáng的声音:“不,我不甘心,我自己选的路,我就是瘸着一只腿,死也要走完!”

  “你何苦争这一口气,放不下这份执念,都怪爹自小把你教得这般要qiáng,你这样让爹怎么放心地走啊……”病榻上的郑汝宁老泪纵横,握住女儿的手更加紧了,郑奉钰的眼泪也跟着掉落下来:

  “爹,你放心吧,我还有远之呢,他特别争气,他体内流的是郑家的血,他会让郑氏一族扬眉吐气的,付月奚的那些孩子,没有一个比得过他,他还会比他爹更qiáng,终有一日,让他爹也臣服在他脚下……”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划破夜空,长廊上风雨呼啸,小小的孩童一个激灵,抵着门一下滑坐下去,身子不住颤抖着,仰起的一张俊秀脸庞上,一时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许是郑汝宁死了,郑家也垮了,付月奚当年的心结解开许多,一时对郑奉钰也怜惜起来,在她从灵堂拜祭回来后,居然破天荒主动进了一次她的院落。

  房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月光透过窗口斑驳洒入,帘幔飞扬,郑奉钰长发披散,身影单薄,正坐在chuáng上出着神,甫一抬眸看到付月奚走进,微微一怔:

  “老爷,你怎么会……”

  她掩住万般qíng绪,起身相迎,付月奚却有些失落。

  这些年来,郑奉钰温顺许多,会叫他“老爷”、“相爷”,再亲近点就是“夫君”,但从来不会再叫他“阿月”了,那一年她向他讨要一个孩子,唤出的那声“阿月”,竟像幻象虚影一样,可又真切存在过,经常于午夜梦回时萦绕在他心间,时时提醒着他,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温qíng。

  烛火摇曳,两人上了chuáng,付月奚脱去外袍,伸手环住郑奉钰的腰,枕在她膝头,忽然轻轻问了一句:

  “钰儿,这么多年了,你恨我吗?”

  郑奉钰正在为他捏着肩膀,闻言一顿,久久没有出声。

  夜那样寒,付月奚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他这样的人,鲜有这般时刻,大概是权势地位已然巩固,他可以来谈一下风花雪月了。

  只可惜,那道记忆中的谪仙身影,在长夜中沉默着,显然并不是很想跟他谈,他叹了口气,正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时,郑奉钰忽然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呢喃着:

  “阿月,我曾经……是真的喜欢你。”

  话一出口,付月奚瞳孔扩大,陡然抓住那只手,心头狠狠揪了一下,但郑奉钰却像是清醒过来,脸上恍惚的神qíng一扫而光,抽回手,又换回平日那副温顺而疏离的模样:

  “老爷,夜深风寒,我再去给你泡壶热茶吧……”

  她说着就要下chuáng,却又被付月奚一把拽了回去,俯身压住,长发散了满chuáng,“嘘,别动。”

  四目相对,两人近在咫尺,付月奚望着那张依旧美丽动人的脸庞,有些无法形容的难言滋味。

  他有时候是恼极了她的恭顺,收起一切棱角,温柔体贴,但面上分明蒙了一层纱,看似近在身侧,却与他相隔甚远,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触不踏实。

  就像今夜这般,她依旧滴水不漏,可他却不知为何,一颗心因为她方才那声“阿月”,那声“真的喜欢”,莫名大乱,柔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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