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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前传)朱颜:下卷_沧月【完结】(27)

  “阿颜。”就在那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在雨里叫了她一声。

  她下意识地回头,竟然看到岩石下有一袭飘摇的白衣——时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在石窟dòng口远远看着她,脸上没有太多表qíng,只说了一句:“天黑了,怎么还站在雨地里?”

  她心里一跳,垂着头,仿佛一只小狗似地怏怏走了过去。

  “淋成这样?”时影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屈起手指虚空一弹,一股无形的力量涌来,唰地便将她身上的水珠齐齐震落在地,而发丝却一点也不动。他这一手极其漂亮,如同行云流水不露痕迹,朱颜却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脱口:“你刚刚好起来,快……快别耗费灵力了!”

  时影顿住了手,看了她一眼。朱颜下意识地颤了一下,连忙缩回手去,只觉指尖仿佛灼烧了一样烫手。然而他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向着dòng里走了进去,她便也只能乖乖地在后头跟着。

  外面天色已黑,石dòng深处的火塘里生起了火,映照着两人的脸。

  恍惚中,她

  想起这样的相处,在少时也有过无数次——每次修炼归来,她都会跟着师父回这里休息,在石dòng里点起火,吃过简单的食物,他会考问一些白天练习过的口诀和心法,她若是不幸答错,便要被戒尺打手心,痛得哭起来;等一天的修行结束,jīng疲力尽的她裹着毯子在火边倒头便呼呼大睡,他便在一边盘膝静坐吐纳,直到天亮,丝毫不被她一连串的小呼噜所扰。

  在漫长孤独的岁月里,他们两个人曾经相处的如此融洽。可是此刻,当火光再度亮起的时候,火塘边的朱颜却觉得无比的别扭和尴尬。

  时影也是沉默着,过了许久,忽然开口:“用了多久?”

  “什么?”朱颜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看着火焰,淡淡:“你用了多久,才完成星魂血誓?”

  “三……三十几天吧。”她讷讷,“不够快……我太笨了。”

  “够快了。”时影的声音平静,“纵观整个云荒,也只有三个人掌握这个禁咒,而你是第一个真正有勇气和力量去使用过它的——只凭这一点,甚至连我也比不上。”

  “……”骤然不防地被表扬了,她眼睛一亮:天哪,师父居然夸奖她了!从小到大,他夸奖她的次数可是连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只是,大司命不该这么做!”时影的语气却忽然一沉,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面对一个极其艰涩难解的局面,喃喃,“他丝毫没有顾及

  我的意愿,就出手gān扰天意、打乱星盘……为什么?”

  “他……”朱颜本来想辩护几句,可一想起大司命,心口骤然一痛,不由得脸色苍白了一下——是的,她对大司命立下誓言,要用星魂血誓换回师父的xing命。如今师父好了,她是不是就该离开了?

  她瞬间的异常没有逃出他的眼睛,时影转头:“怎么了?”

  “没什么。大司命他……”朱颜喃喃,最终没有把那些曲曲折折的事说出来,只是道,大司命他……他只是不想你死。”她低下头,浓密而修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颤声,“我……我也不想你死啊!”

  时影神色微微一动,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怎么,你不恨我了吗?”

  “不……不了。”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咬着嘴唇摇摇头,轻声道,“你也死过了一次,一命抵一命……算是两清了。”

  “两清。”他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却又似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石壁上陈旧的血掌印,清朗的眼神忽然有些恍惚。

  石dòng里的气氛沉默下去,顿时又显出几分尴尬来。

  “其实,”朱颜顿了顿,开了口,涩声道:“渊……渊也和我说过:他和你为了各自的族人和国家而战,无论杀或者被杀,都作为一个战士应得的结局,让我无需介怀……可惜在那时候,我并没能想明白这一点。”

  “是么?”这些话让时影一震,

  眼神微微改变。

  ——没想到,这个鲛人还曾经对阿颜说了这一番话。一个卑贱的鲛人,居然也有这等的心胸?大概,他也是隐约预测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想事先在她心底种下一颗谅解的种子,避免将来她陷入一个无法挽回的死局。

  那个鲛人,原来是真正爱她的。

  想通了这一点,反而令他的内心有灼烧般的苦痛。

  “总之,阿颜,对不起,”时影看着她,语气沉重,“我不得不杀了你这辈子最爱的人。”

  “……”她眼眶一红,几乎又掉下泪来。

  “我……我也很对不起你,师父,”她哽咽着,对他承认,“那时候,我气昏了头,一心一意只……只想杀了你。”

  她的声音很轻,眼泪唰地一声掉了下来:“对不起!”

  时影听到这句“对不起”,却反而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怎么,你觉得很内疚?——我杀他,你杀我,这不是应该的么?”

  朱颜回忆起一刀刺穿他心口后自己当时的那种震撼和恐惧,不由得全身颤了一下,失声:“不!我……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你们死……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你们死!可是……可是,我气昏头了,完全控制不住!”

  生死大劫过后,她终于能有机会说出心里的感受,心神激dàng、刚一开口便不由得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抽搐,大颗大颗的泪水接二连三地滚落面颊:“师父你……你对我这么好,我…

  …我竟然想都不想杀了你!”

  时影沉默地看着她的泪水,眼神里有一丝痛惜,抬手抚摸着满是陈旧血痕的石壁,道:“阿颜,你不必如此内疚。要知道,在十年前,我十七岁,却已经一个人在这个山谷里住了十二年——”

  “嗯?”朱颜有些猝不及防,哽咽了一声。

  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他为何在此刻忽然提起?

  时影继续看着那面石壁,道:“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帝都的使者来到九嶷山,带来了一个噩耗:我那个被贬斥在冷宫的母亲,在上个月死了……尸体十几天后才被人发现。如果不是天气酷寒,说不定早就腐臭不堪。”

  “啊?”她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说不出话。

  “而我父亲,因为记恨我母亲害死了他最宠爱的鲛人女奴,甚至不愿让她以皇后之礼入葬帝王谷——我母亲是白之一族的嫡女、堂堂空桑皇后,他竟然敢这样在生前死后羞rǔ于她、一至于斯!”时影看着那些血痕,语气忽然激烈起来,“他把我在五岁时就从母亲身边赶走。即使在她死后,他也不许我踏出这个山谷、去看上母亲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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