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让人通体舒畅。
昭雪顶着毛巾，蜷在热泉水中，呼出几口热气。踏雪站在温泉边舔着自己的爪子，迟迟不肯下来。
昭雪想鼓励它下水，这家伙吓得直往后退。
“没办法，”昭雪叹了口气，“它享不了福了。”
袅袅白雾中，她一扭头，看到了靠着石柱的身影。昭雪犹豫了一下，顶着毛巾缓缓靠过去：
“季雪寿。”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水纹泛到少年身边，触碰到他被热气和水汽蒸得红红的皮肤。季雪寿像是被烫了似的，动了一下，看到人影接近他，又缓缓往水下滑了一截，把下巴都泡在了温泉里。
“？”
昭雪有点无语：“你干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泡温泉。”
“你家之前每年给你过生辰的时候，后山都是开放的。前几年我们一直一起偷偷溜上山泡池，直到后来被你母亲发现了——”
她低下头，又默了默。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之前的话，是我有点越界了，季雪寿。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不应该干涉。”
昭雪垂着眼睛，所以她没看到白雾中少年轻微一僵的身影。
他怔了怔。
“但——我们是朋友的，你还承诺过，对吧？不管怎样，这点不会变。”
昭雪说着，又靠近了他一些，直到来到他的身前。少年被她的举措吓到了似的，扶着身旁的石柱站起来，往后退，被昭雪抓住手腕，水花四溅，铃声清响。
两个人的皮肤都被泡得热热的，甚至有些发烫。昭雪看到对方的动作，愣了会。
就这么急于避嫌，不想被误会吗？
“你……这样做是对的。”昭雪松开手，语气有些失落，“我们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我想，这样的机会以后或许不会再有。”
她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他们会不会能够再见，他会不会信守他的承诺，永不忘记她，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以后还能否一直是朋友。
像今天这样，不用忧虑、无拘无束又心照不宣地偷偷溜出来玩、看风景、淋雨、泡温泉，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说不定连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话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昭雪闭上眼睛，全是那个梦。
她很害怕那样的结局。但正因为知道结局，她变得更加珍惜。
雾中的少年人踟蹰了一下，在看到她的表情之后，主动靠了过去。
“今天，是我做得不对。昭雪。”
昭雪低头“嗯”了一声，手指在水下被悄悄地勾了一下。有些发痒。
很快，掌心又被悄悄挠了几下。跟猫似的，总要悄悄撩拨试好，试探对方。
昭雪想到季雪寿这跟踏雪差不多的性格，忍不住生气又发笑。她咬住嘴唇，忙撇下嘴角，假装气还没消，伸出手，拨开季雪寿湿漉漉的刘海。
对方被她猝不及防的东西弄得愣了愣。睁着一双清澈而惊讶的眼睛看她，水滴从长长的睫毛上滑落。
“你还记得的吧？小的时候，惹我生气了，是要怎么做的？”
昭雪伸出手指，粉白色的指甲轻轻地戳着他的眉心，给季雪寿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十一岁，我们认识的那年春天，你在跟我下棋的时候悄悄藏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你想赢我，但是被我发现了。”昭雪伸出拇指，用指甲在季雪寿的眉心使劲一掐，一道粉粉的印子留下，“你答应我不再做这种事，我说空口无凭，得给你点儿记忆深刻的教训。”
昭雪说着，又转了转手指，在那道粉红的痕迹上叠加了一道垂直的红印。两个印子组成了一个十字。
“你再敢做出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我就会在你的眉心掐出印子。”
昭雪看着少年白皙无暇的脸颊上正中留下的粉色印记，忍不住笑起来。
她说话时的脸颊近在咫尺，话语和身体的温度，指甲刻印留下的刺痛感，都让季雪寿的呼吸变得不规律起来。
这样近的距离，他似乎忘记了最基本的呼吸和心跳，大脑一片空白，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到，却无法正确理解语句的含义。
季雪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热气熏久了，头晕目眩起来。
在她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季雪寿清楚地又感觉到，一切被拉长。
世界都模糊起来，只有她的笑容清晰。
“……好热。”
他轻声喃喃。
“什么？”昭雪没有听清。
“热。”
季雪寿说着，后退了几步，跌倒在温泉中。他滑落进水里，吐出一串气泡，听着水面上的噗嗤笑声，只觉得自己都要化作水汽，蒸发出去，萦绕着她。
“喂，没事吧？”
不怎么清晰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昭雪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出水面，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刹那，季雪寿才觉得自己回到了正常的世界里。他用双手按了按耳朵，试图排出刚才流进入的水。
水流挤压着鼓膜，让对面传来的声音显得略微失真。
“今天，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昭雪说，“……从来，没有人说过，想要我开心这种话。”
季雪寿抬起头来，正看见昭雪的那双眼。那是很漂亮的一双眼，常常阴郁低垂，但是这一次却真挚地看向他，弯起来时如一湾盛满了月光的漂亮的清泉，汩汩流淌，疏影摇晃，美好得像一个梦，让人自甘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