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拼命了。’
灵犀曾经这么看不惯地评价过她的行事作风,但是现在大概是陆家有些知情权和发言权的人统一对她的评价。陆照禾在傍晚的时候想进来看看她, 却被他大哥拦住了。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扰她。
昭雪的第一天就通了个宵, 一口气都没歇, 自然也没见过陆家的其他人。
尽管有些人很担心她, 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们会违背她的意愿。只是有时候,‘昭雪饿了吗’, ‘身体能撑住吗’这种想法会让他们忍不住想推门进去看看,但是又怕打扰,更怕那会遭到她的拒绝。
研习古籍与修习不同的是,修炼此事或许本身就可以称之为一种休息。通过修炼,增强自身的体质、净化精神、积攒炼化蕴藏在身边的灵力、感受与自然的共鸣……这是一种双向的过程。然而像是丹修、阵法师等这些需要大量研习古籍的职业则不然。阅读、学习本身不能给身体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是消耗性的,它需要大量考验人的精神力和专注力,甚至并不能学习之后马上就转化为本领傍身。这也是这些职业本身人数少之又少的原因。
在次日黄昏的时候,昭雪实在困倦,撑不下去了。灵犀也枕在她的剑中一同昏睡。他并非阵法师,一天下来能帮上的忙也十分有限。
昭雪原本想让陆照禾来帮忙的,但是说到底,他也不能跟着她一起东奔西跑、到处寻找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最多她在解阵法的时候求助他一下,但是季雪寿的位置、符合条件的阵法和可能性……这些,她只能靠自己。
大概是实在太累了,这一觉,昭雪睡得太沉。
她半点儿没察觉到进来的人。
那人开门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在她的身边放下托盘,上面摆放着名贵的茶水和点心,接着又将毯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在她碰到昭雪的时候,少女就皱起眉头了。她似乎并不习惯别人触碰自己,天生带着抵触。
那道视线看着昭雪很久。像是在一笔一画描摹她的五官、要将她记下来似的。
即便是睡着,昭雪也不习惯别人如此黏着的视线。她蹙起眉头,偏了个身体,毯子滑下来。
人影蹲下了身,将毯子重新为她盖起来。
“……”她皱着眉头,似乎喃喃了一句什么。
没有听清。
原本应该是走了的,但是不知为何,她很想听听昭雪的声音。她从未听过她开口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声大家都会叫的“妈妈”,她也从未听过。她太想听听,这个原本应该在她的膝下无忧无虑、快乐地长大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声音。
她忍不住凑近她,带着一丝期冀和殷切。
只是那很快被什么瞬间浇熄。
“……别碰我。”
少女似乎在睡梦中,她脸上的疲色很浓,不清晰地低声哝了句。
在她的梦中,是什么惹人厌烦的触碰了自己?
她不知道,只发现自己一瞬间心脏很疼起来。她好想摸着她的脸颊,叫一声她的名字,只是那些现在都已经成为她的奢求。假如她醒过来看见她的话,表情大概会比现在还要厌烦一百倍吧?
即便只是想象到她冷漠而带着憎意地质问“为什么当年要抛弃我”、“为什么从未来找过我”、“凭什么认为我死了”这种话,她的心脏就会疼得窒息、喘不过气。没日没夜、整日整夜。
陆忆龄脸色苍白地捂着胸口,靠着书柜坐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缓过来,回过神来已大汗淋漓。她的病很重,这或许是她的报应,不过,能在病入膏肓之前重新看见小照的脸、听见她的声音,她已经很满足了。
对了,她现在不叫‘小照’,她叫‘昭雪’。
那两个家伙总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小照’,害得她现在也习惯这么叫她了。
……她原本给她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陆忆龄看着少女的脸颊。她的呼吸似乎变缓下来,大概是因为她带来的毯子和焚香,又或者只是梦见什么开心的事情。
她想起来,自己原本给这个孩子取的名字,叫做‘陆照雪’。
她的二哥最开始喜欢叫她‘小照’,后来大家都渐渐这么叫。明明是这一辈的孩子名字中都有的字,但是偏偏在她的名字中,似乎被赋予了不同寻常的含义。
‘小照’。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她只是轻轻念出口,十几年来的愧疚、思念、爱意便如同大海一般汹涌而来。
“我爱你,小照。对不起,小照。”陆忆龄在心底默默地说。
窗外,晚霞色的黄昏快过去,夜幕即将降临。
陆忆龄轻轻出一口气。是时候起身离开了。
但是好像衣摆在盖毯子的时候被她压在身下。
她轻手轻脚、尝试不弄醒她的前提下抽出衣摆,但是不知哪个瞬间,她听见了昭雪偏过头,有些难过的梦中呢喃。
“……但是……妈妈……”
她的语气很是委屈,不知是在梦中也经历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表情也怏怏的,好像孤立无援一般,难过地叫道。她只叫了一声,但是陆忆龄凝滞在原地,她险些捂不住自己的嘴,要回答出声来。她的心脏跳得更快,几乎疼晕过去。心中又惊又喜,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