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门,他给他师父把竹笈在背上绑好,就一个人往山上走。道观里总要留个人,这法事他师父一个人也应付得来。何况,也不能留夏泱泱一个人在山上。她可是饿不得,没人给她做饭就要哭哭闹闹,怏怏不乐。
若是让她自己做饭,沈七又放心不下。
想到这茬,他脑子里就浮现出夏泱泱冰雕一样的手臂来,那东西离锅台近了,沈七都觉得会被烫了,烧了,被灶灰污了,然后化成一汪水。
沈七想着想着,不过离了夏泱泱一个时辰,心里头就慌。这份慌张,他自己是看不见,也不会承认的。
可是下山送师父花了一个时辰,再上山,沈七半个时辰就回到了观中。
他先是跑去灶房看,灶房里冷冷清清,连些烟火味儿都没有。
沈七心里一松,刚要回卧房寻夏泱泱,目光却落在灶台旁边儿的一捆绳子上。
这绳子发白,沈七握在手里,觉得又软又滑,应该是用灰水泡过。
……
沈七本以为夏泱泱还在卧房酣睡,回去一看,卧房里也没人。
夏泱泱这时候已经起来了。她先去了趟灶房,可是锅里只有些冷粥。她知道沈七还会回来,就先喝了点水,等着他回来给自己做点热菜。人却提了桶水,去了她侍弄花草的那间房。
其实做饭生活养鸡喂鸭,甚至提桶干活,夏泱泱哪样做不来?不过一是她如今身子确实还有些柔弱,毕竟是一动不动,躺了那么久,腿脚四肢,动不动就酸软无力,这也是人之常情;二是她知道沈七心中有愧,心安理得指挥他做事,免得他一点事情都不能帮她做,那岂不是更叫沈七难过?
沈七找到她时,夏泱泱正举着木瓢,往种着作物的木槽里浇水。
这时候正是上午最好的时光,过了清晨,尚未及正午,阳光明媚,照得屋子里明晃晃的。
夏泱泱正对着窗户站着,她头发没梳,有些蓬乱,松散慵懒地盘了个发髻,歪歪地垂在肩头。额前的头发被阳光晃得毛茸茸的,栗色里透着一抹橘红。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眼睛却给日光晃得眯得弯弯一条缝,看起来像是在笑一般。
“你回来啦!” 夏泱泱娇声娇气地说,说罢,也不等沈七回应,就转过头去,继续浇她的作物。
沈七摸了摸袖子里的软绳,走到夏泱泱面前,低声道:“我要试一件事。”
他的声音发颤,呼吸不稳,夏泱泱甚至能听见他喉咙里浅浅的水声。
“什么事?” 她转过头,看见沈七的眸子一片水润,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沈七掏出泛白的软绳,把夏泱泱的手放到上边:“这桩事,我一定要确定……”
第152章
沈七道:“我不会害你的, 你只管依着我。”
软绳儿往夏泱泱身上一搭,她还能不知道沈七要干什么?
这心里头沉沉浮浮,暗地里也要嗔一声:怎么生得干干净净, 心思却这样污污淖淖。那老道士刚一走, 这人就钻营起这不正经的事情来了, 还说什么“不会害”,“只管依”……
虽说这样,夏泱泱难免媚眼如丝地打量他一眼,又觉得总算是开了窍吧。
她心如明镜, 却依然扮作懵懂。瞳子就要睁得大,手就要绞在一起, 莲步要往后移,羞怯中生出独一份儿柔情绰态。
这屋子里头满是泥土气息,草腥从黑色土壤中萌发出来, 还有些墙壁里的潮气。
醒来以后, 或者说, 知道那两个道士的计划之后, 夏泱泱就没打算在这里久居。可是她一个弱质女子,在这世上要怎么活?
从前那些世上的经验, 到底抵用不抵用,她心里头也没个底。
这几天试下来,她种地的技艺也没荒废。实在不行, 逃出去,种地也可以过活。
不过还余两个月,况且她身体也还未复原, 若是急于离开, 怕是刚出狼窝, 又入虎口。
谁知道,这小道士还真是只道貌岸然的狼崽子。
他问人家的时候,是面红耳赤,可是把绳子往人身上捆的时候,却毫不含糊。三五下就绑好了。
夏泱泱头发本就蓬松散乱,早上起来,观里没人,衣袍也是随便披在身上,又松松在腰间系了。袍子底下,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纤尘不染的罗袜套在足上,带子随意束在脚踝处,袜口垂下,更加显得腿脚秀气纤巧。
倒是给沈七绑着,反而勒得严实些。
往夏泱泱身上绑的时候,她多少哼哼了几声,口里嗔怪:“紧了,痛了,小道士到底要做甚?麻烦人家做事,也不知道有没有补偿?”
沈七怔忪,也觉得好笑。
自他清醒过来,在这世上过了三五年,也不似这冰魄,竟然懂得讨价还价。
这块千年寒冰,发现于南方酷暑之地的一座山上。当地凿山挖石,竟然挖出这么一块冰来,在那暑热的地方停了一二日,也未有融化迹象,遂被当地官员献给了皇上。
沈七怎么也想不出这货怎么能学得如此市侩,但也觉得无妨,便问:“这事儿本就是为了你。也罢,你要什么补偿?”
夏泱泱舔了舔嘴唇,哼了一声:“跟你说笑罢了。”
沈七摇了摇头,再绑的时候,就伸出一指,隔在她和软绳之间,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空档——既不勒她皮肉筋骨,却也不至于太松,让她轻而易举就挣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