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溪之心下一惊。
这人总不能是地八,不好的预感已在心中伸延开。
男人穿着一身黑紫色官服,蹲在那暗道口处悠闲地俯视着底下的人。
“都上来吧,别待在地下了,冷。”
他起了身,冷睨着底下之人,复而拍了拍衣袖,朝一侧走去。
顾牵白垂首,道:“我先上。”
李溪之紧跟其后,等所有人都上了去,才发现窄小的房室内站满了穿着兵服提剑的士兵,还有些瞧着不一样的人。
转而去寻何天,却发现何天早就死了,沿着一地拖拽的血迹便看见他被人随意扔在角落里。
而在何天旁缩着一男子,他浑身上下的布衣上缝满了补丁,头发乌糟糟的一团乱,畏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不出所料,这便是地八了。
李溪之心中猛地一震,腿软下去,顾牵白默默搀住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应是被捂住嘴割喉的,他的眼珠因剧烈挣扎,用尽全身力气而极其凸显,额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喉间处流出的鲜血淌在地上形成了一洼小池,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在狭小的房室内。
跟着何天的一众弟兄们登时怒目圆龇,冲上前便要与之厮杀,可他们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全靠手搏无疑是一拳打在铁上,李溪之和顾牵白根本来不及劝阻,只能就着身边的人抓,能拦住一个是一个。
她一边抓着人,一边喊着:“别去!”
可太迟了。
听着刀器割裂皮肉的钝响,身穿官服的男子开始大笑起来,笑声与血肉破碎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听着极其刺耳。
可就算是拉住了人,那穿着官服的男人收了笑后乍然化为一脸凶相,他挥挥手,鸣耳的箭声回荡在房室中,就连被拦住的几人也没能逃过。
“在下韩卫江,无用的蛀虫皆已除去,”韩卫江停了一瞬,接着那还在发抖的地八堪堪倒下,他满意地接过身侧人的帕子掩住嘴鼻,淡笑道:“不知二位可有意加入我们?”
李溪之一瞬迷惘,她看着满地横尸,又见何天那张尚未瞑目的脸,似有万根针刺般抓心,她垂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像是回到了当初在吴山营时与敌军相战的模样。
顾牵白察觉到她的情绪,上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朝韩卫江道:“你是高珩的人。”
韩卫江的表现倒是在他意料之内。
他缓缓移开手,冲顾牵白呵笑道:“你知道他,应当是个不小的官儿了,说说,你叫什么,指不定我知道呢。”
顾牵白:“顾牵白。”
韩卫江显然一愣,旋即脸上的喜色更加强烈起来,他抓着身侧的人,一掌一掌拍在他身上,“严桦,你听见没?他竟是顾牵白!”
严桦谄着笑,低首应是。
“高珩和高纪都想杀你,你知不知道?”
韩卫江几乎笑弯了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禹城来的人竟是顾牵白。
李溪之怔了怔。
顾牵白说:“知道。”
韩卫江见他这般从容,不曾露出半分怯意,倒还真是和传闻一样,他敛了笑,自觉无趣,耸耸肩后便转身离去。
走前,他道:“这么捉你过去好没意思,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在禹城活多久。”
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开了此地,窄小的房室内陷入了沉寂,只留下满地疮痍。
李溪之默了声,走到何天跟前半蹲下身,他喉间的血几乎流干了,那双原本圆净透澈的眼却木木睁着,仿若一潭死水。
“阿之,我们会带他们回去的。”
顾牵白站在她身侧,微垂的眼中满是哀意。
李溪之擦净眼角的泪,强行咽下喉咙里的堵意,而后站起身来。
“相信我。”
原是想带着他们逃开韩卫江的追杀,却不想他竟早早守在此处,害得他们沦落如此下场。
顾牵白握住她的手,触到凉意的一霎不禁沉默一瞬,他满眼歉意:“抱歉阿之,受我拖累,才已至此,可是阿之,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定要牢记,你相信我。”
李溪之抬起眼,眼圈泛着一阵阵红意,她似是还未从旧往的回忆里走出,脑海中不断浮越其杂乱无序的片段来,数量庞大,就快要在她脑中炸开。
“阿宝很快便会带着人来,我们不会死,你也不可因为我的缘故而伤害自己,阿之,阿之!”顾牵白压着声,露出偏执的一面,“阿之!你听我说,不要为了我伤害自己,我求你,求你……”
李溪之讷讷道:“好。”
宣州只是个幌子,高珩他们一开始的目标便是禹城,此处远离都城,又与北疆接壤,如若反叛,定然是寻求最可能的帮助,可惜他们算错一步。
他们没能想到平国会一夜之间易了主,也没想到那平国新君赫连璧根本不屑与其为伍,所以他们此刻的谋叛在有些人眼中不过是过家家一般。
高家若无谋逆之心,阮颌便也不会起这个心思,可他们有,且势力不断扩张壮大,已是影响到了夏国的根基。
所以,阮颌在等,他们也在等。
等高珩和高纪露出马脚的时候,便是收尾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