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哑姑就会愿意出来。
一如往日,黎忧端着饭菜走到哑姑屋门前,轻扣着门。
她想,南无修知道自己有孕时是开心的,那哑姑肯定也是这样,毕竟她是被她从小带大的。
黎忧知道自己不是哑姑亲生的,她是被捡回去的。
是哑姑养大了她。
这份情,她永记于心。
“哑姑,我快有孩子了。”黎忧轻声说道。
屋内一片寂静,就当黎忧以为今日仍是见不到哑姑准备离去时,门开了。
这是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哑姑。
哑姑老了许多,她看起来很是疲惫,满头白发之中只掺着几根黑,面上的皱纹深了不少,蜡黄的皮肤垂挂在脸上,上面还斑驳着一点一点的黄斑。
黎忧神情松动,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哑姑。”
哑姑难得浮起一抹笑意,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黎忧用手摸着肚子,走到哑姑面前,又抓着她的手贴了上去,“你瞧,我的。”
哑姑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摇摇头。
她用手比着,那意思是在问她南无修去了哪?
黎忧费解:“为何要管他去哪?他想去哪是他的自由,我不会管,我想去哪也是我的自由,他自然也管不了。”
哑姑也没再问下去,她用手感受着黎忧的肚子,只是才不到三月,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她还是笑了。
“你很开心,哑姑?”
哑姑点头,她又比着手。
“好生养胎,我会等到你孩子出生的。”
黎忧笑弯了眼,她抱了抱哑姑,声音里带着数不尽的欢喜。
“好。”
临盆之际,南无修守在屋外,哑姑守在屋内。
哑姑紧握着黎忧的手,满是忧心。
世人皆道女子难,出生难,成亲难,生子更是难,可这样的苦却只为世人说道,无人愿意体会,男人们只会带着一张满腹忧心的嘴脸,同外人轻描淡写地讲述着那些不被他们所经历的苦楚。
这样的鬼门关要是为他们所走上一遭,怕是不知死多少回。
南无修坐在屋外等着,他被稳婆拦着不能进。
可若是真想进去,几个没什么底子的老婆子哪里拦得住他?
黎忧头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她紧咬着牙,望向哑姑时的眼眸蒙着泪水,看得哑姑也跟着掉泪。
见到哑姑流泪时,黎忧忘记了痛,她懵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哑姑流泪,是为自己,为自己生子困难时而流泪。
于是她忍着痛,拼了命生下了这个孩子。
婴孩的啼哭声浩亮有力,穿破整间屋子直通天际,黎忧泄了力,瘫软地躺在床上。
“是个男孩!”稳婆捧着孩子笑道。
哑姑泪中带笑,握着黎忧的手,嘴巴一张一翕着,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声音,像是忘记了自己不会说话。
但黎忧看懂了她在说什么。
她说:“好好休息,我守着你。”
黎忧闭上眼,沉沉睡去。
门开了,南无修听见稳婆的话后,急急跑去看望孩子,眼中闪烁。
过了半晌,他终是想起为他生子的女人,又跑到床前,先是对着哑姑一拜,又伸手去抚上黎忧苍白的面颊。
哑姑拍掉了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南无修莫名心虚,怯怯地缩回手,“哑姑,我先去看看孩子,幽篁便拜托你了。”
黎忧恢复得很快,才过了短短一日,便能下地行走了。
她抱着孩子走到了哑姑的屋中,递给她抱着。
哑姑笑着接过孩子,用手逗弄着,只是她没抱一会儿,就将孩子给还了回去。
黎忧眨着眼:“哑姑不喜欢他?”
哑姑摇摇头。
她再一次比着手,告诉她。
“这孩子和当初我捡到你时一模一样,跟你像极了,我很喜欢。只是我老了,看不动了,也走不动了,你带着孩子和南无修走罢,离开这,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能看见你生下孩子就已经很满足了,走罢。”
黎忧的双眼不知何时被泪水盈满,从脸上滑下,带着滚烫的热意。
“我不。”
她却像是没察觉到,神情没有半分悲意,只是淡淡地看着哑姑。
哑姑闭了门,不愿再见她。
第二日,黎忧照常去给哑姑送饭,她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扉并未上锁,只敲了敲,便开了一道缝。
黎忧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推开门,屋内一片寂静。
带着暖意的阳光洒照在屋中,哑姑安静地倚在小榻上,光线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眸微阖,唇角挂着一丝笑,枯黄的双手还捧着那枚从不让她碰的玉佩。
黎忧轻唤道:“哑姑?”
哑姑死了。
是在昨日夜里走的,那时才说完话,黎忧听不得哑姑让她走的话,负气离去,却不想那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黎忧将她葬在了屋外那片竹林之中,立了长长的墓碑,上面写着:
亡母哑姑。
南无修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是跟黎忧说:“幽篁,跟我走吧,我们一家三口,回郢都去,在那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