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凌玿还记得那个场景,喇叭声刹车声谩骂声此起彼伏,还有沈蓉的哭声。
那双蓄满眼泪的眸子,像是被定格住的照片,印在了他心底。
其余人陆陆续续都追了出来,叶嘉看到不远处沈蓉蹲在地上,仰着头哭着和凌玿争吵。
刚要走过去,被叶昕一把拉住了,低声说:“你去添什么乱?被人骂没手没脚这么快就忘了?”
叶嘉的脚步,瞬间缩了回来。
叙诚抱着福星去最近的宠物医院,将尸体交给他们处理。
沈蓉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叙诚和医生交谈如何进行无害化处理,护士将打印出来的文件交给他签字,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沈蓉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只是在机械地认真地表达歉意,或许歉意根本不够。
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于是只好重复着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眼泪跟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签完字,叙诚终于转身,只是对着一旁的凌玿说:“你带她先回去。”
若换成别的场合,凌玿才懒得理叙诚,可这会福星的事,大错在他。
凌玿更见不得她拼命哭的样子,肩膀一抽一抽的,那双眼已经红得跟兔子似得。
凌玿伸手去拉她,她甩开,语气里皆是怒气:“你走开!”
医院里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在朝这边张望,叙诚叹了口气:“蓉蓉,你先回去。我这里处理好了,再找你。”
沈蓉哭得大喘气,可嘴里依旧重复着那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叙诚朝凌玿使了个眼色,凌玿干脆强行将人带出了医院。
走到门口,一阵凉风拂过,人清醒了一些,沈蓉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肩膀挣脱他的手:“我自己会回去。”
凌玿没有再勉强,只是一路都跟在她身后。
到了家门口,凌玿见她还在抽泣,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声:“你别哭了。”
沈蓉一听他的语气,有种冰冷里暗藏着嫌弃,人在悲恸时情绪会放大,何况这会她本就在生气,转过身看着他。
从刚才到现在,凌玿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相反饱含着抱歉的情绪,被她的哭声在心底刷了一遍又一遍。
可他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道歉。
现在,她眼眸里盛满了怒气,嘴唇紧抿着,像是在无声控诉他的罪行。
他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不就是一条狗吗?我赔给他不就行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凌玿当然知道,那不只是一条狗,那也是一条生命,对叙诚来说,福星亦是家人。
他不是要说这句的,他是想说,我重要还是狗重要?
不不不,他这样一比,或许在她心里,最后他连叙诚的狗都不如。
那是自尊心比天都大的年纪,一想到最后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他怎么低得下头来?
两人之间前所未有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沈蓉怀里的Luck醒了,转头在她身上蹭了蹭,“喵”了一声跳下来,一瞬间溜进了屋,紧接着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对不起”不过三个字,但若是放在一场冷战里,时间久了,就变成了一句难以启齿的话。
他们俩,比谁都了解对方,也比谁都在意,自己在对方心底的地位。
但也更害怕,知道对方的答案,于是退缩与僵持,占据了全场。
原本只是两人之间的拉锯战,可到了学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一样了。
除了放学各自回家以外,沈蓉竟然开始去食堂吃午饭了。
流言有很多个版本,那些曾经对凌玿趋之若鹜的女生,不知听到了哪一版,甚至开始联合起来排挤她。
那年的运动会,原本她是要举引导牌入场的,可临上场前,被骗到了杂物室里,门从外面锁上了。
一间堆满了杂物的屋子,没有窗户,唯一的小板凳上,积满了灰尘。
她就干站着等,她知道这个时候拍门叫喊都没用,这会几乎所有人都聚齐在操场上,等着为班级争光的战士们加油呐喊。
好在没被关多久,有人打开了门,沈蓉转身,那人站在门口眯了眯眼,见里面的人不动,问:“还不出来?关傻了?”
沈蓉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低头拍了拍裙摆上沾到的灰尘。
邱闻见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沈蓉抬眼看他:“我能有什么事?”
小把戏而已。
沈蓉走了几步,外面突然传来枪声,应该是一百米决赛又或者四乘四接力赛。
随便吧,她对运动会本就没什么兴趣,可脚步顿住了,回头。
“你能带我出去吗?”
邱闻倚在墙上,看她,不太明白。
沈蓉补了一句:“不走门。”
哦,翻墙啊。
不到点校门是关闭的,要出去必须有班主任开的请假条。
邱闻突然想起了什么,揶揄着问:“不怕有人追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