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媗落了地,卫国公府门外一片花花绿绿中走出来一位妇人,笑盈盈下阶迎她。
“可算到了。”妇人上前,亲切地挽过盛媗的手,她穿一身石绿色云烟纹碧霞长裙,极是端庄大气,笑起来眼角已有皱纹,却不显老态,反而瞧着十分和善。
妇人拍一拍盛媗的手道:“这一路可是辛苦了,本该让襄儿去接你,可日子太紧,这混小子前些时候又跑去了盱州赶不回来,便只得你自己先启程,护卫们半道迎你。”
盛媗没见过卫国公府的女眷,但凭着年纪和装扮,也猜出了这妇人正是她母亲在兴陵的故交柳氏。
“柳姨。”盛媗微微福身行了一礼,面上酝出三分温顺的笑意,“不算辛苦,我自小长在边关,这回从沧州到兴陵,途经亭州,一路见了不少好风景,其实很是足兴。”
柳氏未及说话,身后忽地跳出来一个少年,抢先道:“盛家姐姐,是我贪玩误了时日,叫姐姐在路上辛苦。姐姐初到兴陵,为了赔罪,这两日我保管带姐姐好好逛一逛兴陵城!”
这风风火火的少年正是卫襄,盛媗被他一连串亲热的“姐姐”叫得直发懵,一时竟接不上话。
柳氏嗔了儿子一眼,对盛媗道:“这就是襄儿,混小子一个。”说到此,柳氏便干脆又点了身后的人,“这是我两个女儿,南霜和思思。”
卫南霜约摸和盛媗一般大,眉清目秀,雪肤花貌,微微抿唇一笑,极是淑静温柔,卫思思瞧着不过十二三,还是个小丫头,脸蛋圆圆,笑起来像刚出笼热腾腾的白胖包子,很是讨喜。
柳氏道:“你卫叔叔和卫稷哥哥还未下朝,你——”她话音一顿,“你卫衍哥哥今日也不在府中。”
“母亲。”卫南霜上前一步,温声道,“媗妹妹舟车劳顿,咱们别在外头说话了,快进去吧。”
柳氏恍然回神,忙吩咐丫鬟小厮搬东西,一行人进了卫国公府。
赫赫一品公府,层台累榭,银屏金屋,个中曲折重沓,盛媗没一会儿就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左拐右转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地方。
柳氏领着盛媗进了屋:“这里是桐华院,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柳氏走到梳妆台前,指了指台面上琳琅满目的物件,“这些首饰胭脂和香料,都是南霜挑了送来的,怕你不喜欢,东西不多,你姑且先用着,等过两日南霜陪你出去逛一逛,你再挑些合心意的。”
“这些已经很好了,”盛媗咬了咬唇,“让柳姨破费了。”
柳氏莞尔一笑,领着盛媗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柳氏道:“近来朝中有一桩要案,他们父子怕是要晚间才能回来,正好府中简单备了小宴,晚上为你接风洗尘,便等宴上你再去拜见你卫叔叔。你先歇着,稍晚些南霜带你在府中逛一逛。”
卫南霜朝盛媗一笑,盛媗也回了一个不露齿的浅笑,一旁的卫思思蹦蹦跳跳叫起来:“太好啦,媗姐姐,晚些时候我带你去掏鸟窝!”
盛媗一下子忍不住笑开,卫南霜给卫思思使了个眼色,卫思思没看着,只眼巴巴等着盛媗回话。
盛媗只好赏脸地点头应下:“好,等思思妹妹带我掏鸟窝。”
卫家人离开桐华院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掌事丫鬟崔琴心帮盛媗安置。
崔琴心指着另外两个丫鬟道:“盛小姐,这是芸香,这是咏梅,以后便是她们二人伺候盛小姐。若是这两个丫鬟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小姐只管教训就是。”
“哪里。”盛媗忙道,“国公府调/教出来的人,想必都是礼仪周全、稳重能干的。”
崔琴心谦逊地一笑,随即神色忽地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她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国公府上下其实没太多规矩,只不过……世子爷的鹤山院在北苑,世子爷不喜人打搅,盛小姐若没事,还是尽量不要去北苑。”
寄人篱下,盛媗当然不会没事乱跑,更何况——
她和世子爷卫衍,其实算是半个旧相识。
她躲他还来不及,万万不会送上门去。
她应下这话,又担心起晚上的洗尘宴——到时候一定会见到卫衍。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上次遇见还是宣德十七年,九年前的事,卫衍应该早忘了吧?
*
晨光寸移。
酉时二刻,芸香引路,领盛媗和流苏去莲方堂参宴。
时值三月,尚在暮春,边关这个时节晚间还冷得很,风一吹呜呜作响,裹着晚露凝寒的水汽直往人脸上扑,盛媗以为兴陵也是如此,出来的时候多穿了一件披风。
可兴陵到底不是沧州,这里的风好像没有肆意横行的时候,总是轻轻柔柔,拂在人脸上暖烘烘的。
盛媗走了一段路,身上已经有了热意,只好将披风脱下来。
芸香想着若将披风带去宴上,怕会显得盛媗格格不入,便主动说:“盛小姐,要不奴婢将披风送回桐华院吧,省得拿着占手。”
盛媗大喜,忙点点头,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不认路,不知莲方堂在哪儿:“那洗尘宴……”
“桐华院离这儿不远,小姐在这里稍侯,奴婢快去快回。”
芸香一走,小园子里就只剩下盛媗和流苏两个人。
桐华院离此处不远,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盛媗才等了不多时,下意识以为是芸香回来了,而等她朝来路看过去,见空无一人,才恍然发觉,脚步声是从另一头传过来的。